第 125 章 铁骑踏山河三十一(1 / 2)

冬日近在眼前,可天气仍旧炎热,这几年的年景非常不好,热时极热,冷时极冷,老天爷似乎就爱这么折腾世人,即便在丰收的好时候,也要放秋老虎四处撒泼。

在这种天气里,阴森的牢狱却并不会比烈日底下凉快多少,密闭的狭窄房舍里没有一丝风,浑浊的空气中沉淀着浓浓的恶臭,那是血肉腐烂和排泄物堆积的气味,足以让任何人生理不适。

霍聿怀只是往下走了几层,就已经汗如雨下,两层官袍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给他带路的狱卒则更加狼狈,别说衣袍了,就连稀疏的头发也被汗水黏在头皮上。

“大人,就是这里了……”狱卒摸了一把眼前的汗,陪笑道,“咱们已经过水擦了三回,不脏了。”

霍聿怀在那据说“不脏了”的桌椅前站定,把手里的食盒放在粘腻的桌案上,很快,狱卒们就把犯人带到了。

卫景桓戴着沉重的镣铐,脏乱的头发随手扎起,身上只剩一件单衣,早不知被汗水打湿过多少次,他毫不介意地在板凳上坐下。

“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是在这里。”即便被关了一个月,卫景桓的神情中也没有任何怨怼,他甚至笑得挺开心,“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快让我见识见识。”

霍聿怀盯着大快朵颐的表兄:“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几年不见,卫景桓似乎还是老样子,眉宇间仍旧带着光明磊落,边境的风沙刀剑把他打磨成了一把厚重锋锐的刀。

但他却与少年时截然不同了。

霍聿怀不禁垂下眼帘。

“挺好,自在,除了热一些之外也没甚么不好,有吃有喝的……”卫景桓一边啃烧鸡一边满不在乎地道,“这里关着的都是人才,就我那间隔壁住着的两位,左边会唱散花曲,右边喜欢十八摸,我正对面还是里头管事的,天天和卒子们摸牌赌戏,我看得开心。”

霍聿怀抬起眼,即便在卫景桓面前无法使用圣仁,他也知道这位表哥说了假话,而他也知道只要一句话就能戳破这个假象:“自从你出事后,姨母每日以泪洗面,姨父再也不找我爹喝酒。”

卫景桓翻找食盒的动作顿住了。

卫景桓犯下的不是小事,那些找事的宦官都是得到了默许的,因此即便有人为他求了情,他还是牵连到了家里人——卫景桓是独身跑去边关参军了,可卫家却是实实在在定居在杭京内。

霍聿怀又叹了口气:“我想个办法先把你弄出去,你暂且先去边关,我听说已经有鞑子进犯碧堡了,你的罪名总是能翻的,只要先立功……”

卫景桓放下手中的烧饼:“那么,赵老将军呢?我被关在这里也就罢了,赵老将军又被关在哪里?他年纪大了又一直有消渴症,这么热的天气,他一定在遭罪。”

霍聿怀:“我没有办法探视——赵老将军的关押和监视是圣人交给心腹太监的,不过确实有太医随时待命。

这话就是暗示皇帝并不想让老臣死了,卫景桓稍微放心了一些,转而问起另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鞑子是什么时候偷袭碧堡的?雁关的秋收应当还没有结束吧,他们来了多少人?”

提到这个,霍聿怀也皱起眉,索性直接把战报背了出来,如今他几乎过目不忘,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要命的东西。

“……这些九日前的消息了,钱将军亲手写来的急报,他说叩边鞑子共有九万人,已经全数被击退,他是写了战报来邀功的……”

卫景桓一听就是心中一紧:“不可能!就算是大部族的劫掠也不会出动超过五万人,不是主将虚报就是鞑子诈败,郡主娘娘怎么会允许这样的奏报上达天听——”

“因为郡主娘娘不是主将,她无权干涉军情急报。”霍聿怀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是我失算了,官家竟然派遣了新主将与两个监军,而且主将的人选……”

这三个人都是霍聿怀曾强烈向太子建议的,都是监军的上好人选,但作为主将却绝不合格,就比如这位钱忠,一个满心争权夺利、贪生怕死的家伙,要怎么守住边关?

卫景桓顿时就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是啊,郡主娘娘是最重军规的,她绝不会公然违抗军令……

他喃喃道:“往年这时候抢收早就该结束了,就算鞑子来了也没关系,坚壁清野,四城相助,有百威支应,祐佳和刑郭两翼夹击,每个城池出一万人就足够守住碧堡!”

只要鞑子只是来劫掠,兵力在五万以内……

霍聿怀在军事上远远不如卫景桓,他也不清楚边城的具体情况,闻言便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倒也不算坏事,只要今冬平安,那个莫须有的罪名也许就能一笔勾销,赵将军也可以告老还乡。”

卫景桓食不知味地吃着饼,心中却越发不安,鞑子劫掠是每年必有的事情,年年必来碧堡,但从没有超过五万的,而且战报也没有提及鞑子的部族和装备,这就让人更加难以判断了……

也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里响起,霍聿怀的侍从慌乱地赶到,因为闷热和奔跑,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一把推开带路的狱卒。

“老爷!”侍从像是要断气了一般喊道,“城破了!”

*

靼人的大军南下,最先摧毁的,竟然是雁关之外的农田。

南人擅于耕种,尤其在商州的军粮不一定足够的情况下,城池之外的田地就成了值得被利用的资源,虽然在城外耕种会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往年来一有军队保护,二有百姓抢收,总能在秋末前做到坚壁清野……只是今年例外了。

对于这些意外之喜,达日嘎赤也不急着收拢,此时他最看重的是雁关——打下雁关,多少粮食财物搜刮不出来呢?抢收田地会暴露己方的情报,需要仔细斟酌。

再者,城外耕地的异常已经间接说明了南人的疏漏,也许雁关的统筹管理确实出了问题,那位杭京来的新主将并不能统领雁关!

如此,达日嘎赤的信心就更足了,机不可失,他当即分兵布局,派遣小队攻击碧堡,同时也不忘骚扰祐佳和刑郭,弄出了轰轰烈烈的阵势。

这本来只是达日嘎赤缜密战略的第一步而已,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南人将领竟然极其配合地拉走了百威的大部分兵力,他们大概也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于是弄出了许多烟幕弹。

但有朝洛门在,南人的兵力变动几乎是无法隐藏的。

“黎明星”的范围太大了,缪宣曾粗略估计过朝洛门的极限,那大约是他小地图的两倍,也就是说,即便南人一方有能够遮蔽窥视的天恩,他们也无法完全地掩护四个城池,而只要有破绽出现,靼人一方就能立刻推算出南人的兵力布局。

既然南人如此配合,那么达日嘎赤就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非常大胆地调动了主要兵力,直切向百威城——地形的便利是交战双方都能利用的,而达日嘎赤就想要把这一点利用到极致,他做出调虎离山、主攻百威的局面,实际上是想要依靠骑兵的机动性随时转移阵地,找到南人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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