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顾咏回京后头一件事就直接去了玉珠家,谁料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余老爹来开,过了好一会儿,秦铮才慢吞吞地出来应门。少年人板着脸皱着眉头冷冷地瞧着他,硬邦邦地回道:“我姐不在。”
顾咏心知定是李庚捣鬼,有心想解释,可这事儿对着秦铮这么个半大少年说有什么用。他一面担心玉珠误会,一面又实在思念得紧,可如今到了门口偏偏还见不着人,急得他头发直捋头发。
他低三下四地想讨好秦铮,从包袱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套憨态可掬的瓷娃娃递给他。秦铮一瞧那玩意儿真是哭笑不得,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那是哄女孩子的玩意儿,顾咏分明是借花献佛,只可惜,秦铮这里实在不好伺候,哪里是他一尊瓷娃娃能讨好得了的。
不过秦铮也没那么绝情,见调侃得差不多了,终于松口,告诉顾咏说玉珠方才去了孙大夫家。顾咏听罢了,赶紧郑重其事地谢了他,又信誓旦旦地说回头定要送他一套孤本书籍作谢礼,罢了一转身就翻身上马直奔去孙大夫府上。
玉珠是为了做试验才去的孙大夫家,她现在住的院子在皇城,巷子外常有禁军日夜巡逻,若是弄得满屋子血腥,只怕要被人怀疑犯了案,要被抓进京兆尹衙门去。倒是孙大夫那里,幽静又偏僻,旁人又晓得他家里头惯常有怪东西的,该不至来打扰。
孙大夫家里只有个守门的老头,玉珠来过几回,他便认得她,默默地开了门后就自己离开了,丝毫不过问玉珠的行踪,害得玉珠原本准备的说辞也都通通憋了回去。
因小殿下身体虚,孙大夫和张院判都被留在宫里头守夜,故家里头空荡荡的没有旁人。
玉珠来的时候牵了两条狗,进门后就栓在院子里,她自己则去厨房煮麻醉汤。今日她的计划甚是血腥,要用她刚刚取回来的工具给两条狗换血。银质的细管子她早消过毒,那只羊膀胱她也事先用酒精泡过了,理论上说一切具备,但是否成功还未可知。
才将汤药熬了出来,就听到外头砰砰的敲门声,玉珠原本不想理会的,可那声音总不停,害得她实在没法静下来来做事。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顾咏,她心中先是一喜,可很快又板起脸,抵着门口道:“你来做什么?”
顾咏哪里不知道玉珠这会儿正生气,涎着脸笑嘻嘻地回道:“我回来了,去家里没瞧见人,阿铮说你在这里,我又赶紧过来看你。”不等玉珠继续,他又作出一副疲惫至极的神情,“玉珠,我快累死了。”说着话,身子就朝门里倒过来。
玉珠虽说因李庚的话对顾咏心里存了芥蒂,但哪会任凭他倒在地上,赶紧伸手扶了,一面暗骂这厮狡猾,一面将他搀扶着进屋。顾咏心中大乐,脸上却还是一派虚弱姿态,就势靠在玉珠身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亲她的头发。
二人进了屋,玉珠这会儿又硬气起来,将顾咏往椅子上一扔,自个儿又端了汤药喂给狗喝。顾咏见她不理会自己,也顾不上再装虚弱,精神抖擞地跟在她身后,窜前窜后地想找点活儿干。玉珠也毫不客气地指挥他,让他蹲下身子把那两条狗抱住,她则掰着狗嘴巴灌药。
顾咏起先还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待见她将从怀里摸出把锋利的小刀才变了脸色,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哆哆嗦嗦地问道:“玉珠,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和江小姐真没什么,你不要听李庚胡说。”
玉珠不理他,缓缓探到狗脖子处的血管,小心翼翼地划了一刀。猩红的鲜血顿时飙了一地,玉珠遂不提防,竟被喷了满怀,满身都是狗血。顾咏见状,赶紧上前来帮她,却是不得法,不仅止不住血,反而还弄了自己一身。
玉珠又气又恼,直接一把掌扇到他脑袋瓜上,喝道:“慌什么,赶紧把你手边的东西递给我。”
顾咏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脚下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他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但既然玉珠吩咐了,他只有照办。玉珠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狗血滴到碗里,接了满满的一碗后,那狗已经开始出现痉挛的症状,呼吸声也渐渐变得虚弱。
“快死了吧?”顾咏凑过脑袋来问道,晒得发黑的脸上沾了不少狗血,样子甚是滑稽。玉珠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得端着碗的手都在发抖。
笑罢了,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很不妥当,遂又摆回了臭脸,哼了一声,放下碗又去放另一条狗的血。顾咏虽不明白她如此杀生的意图,但既然她要做,他也只有屁颠屁颠地在后头跟着,让抱狗腿就抱狗腿,让放血就放血。
玉珠折腾了好一阵,待血都放得差不多了,那两条狗的命已经去了半条,顾咏在一旁瞧着都有几分不忍,但玉珠却始终板着脸,认真而严肃的忙着手里的活儿,似乎根本没把它们当回事。
虽说来之前玉珠也用这些器具灌过水,但用起来终究还是不一样,幸好她手脚还算麻利,虽说浪费了不少,但终于还是输了进去。于是,顾咏就眼睁睁看着其中一条就快咽气了狗忽然又慢慢活了过来,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事儿,结果还是害得一条狗丢了性命,玉珠将活着的那条狗缝好伤口后,又冲着死狗拜了拜,才将它的尸体收拾好,让顾咏扛到院子里的树下埋掉。
做了半天的苦力,玉珠总算没再给顾咏摆脸色,去屋里洗净了手后,才小声地问他:“你累不累,吃过了没?”
顾咏赶紧摇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玉珠也是心软,暂时没再追究他和那江小姐的事儿,说了句“那就一块儿先去吃东西吧”,于是满身鲜血的两人一齐出了门。直到出了巷子,二人才发现不对劲,经过的行人但凡见了他们,没有不躲着路走的,还有的都快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傻站着,直到他二人走过了,才哇地大叫一声,一阵狂奔。
二人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实在见不得人,也顾不上吃东西,先各自还家去换衣服。
顾咏这边,刚进府门就被下人给迎上了,急急忙忙地上前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元武说您回来了,可这么久一直没瞧见人,老爷夫人都急得不得了。崔老太爷今儿刚到,也在厅里等着。”那下人说完了话,才瞧见顾咏身上的血迹,顿时吓得一脸死灰,喃喃道:“少…少爷,您…您这回又和人打架了,这这回还动刀子了?”
下人口中的崔老太爷乃是顾咏的外祖父,常年在南阳住着,极少进京。但顾咏年少时曾在崔老太爷身边住过一阵,最得他老人家的宠爱,一听说外祖来了,顾咏亦是高兴得很。也懒得跟人解释身上的血迹来历,径直先回房换了衣服,急急忙忙地奔到大厅去拜见外祖。
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阵阵爽朗的笑声,顾咏心中更添喜悦,整了整衣冠后才推门进屋。才进门,就听到一个大嗓门朝他大声道:“哎呀我的咏哥儿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让外公瞧瞧,是不是更俊了。”
顾夫人笑道:“他呀,整日在外头办差,风水日晒的跟个猴头似的,哪里会俊。”
顾咏快步上前,朝上首须发皆白、精神却极矍铄的老太爷跪地行了个大礼。老太爷赶紧起身将他扶起来,责备道:“几年不见,这孩子怎么变迂腐了,动不动就行这样的大礼,瞧得老头子我心里头不舒坦。”
顾信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向您行礼也是应当的,您可别太宠他,要不,这小子以后又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忆起顾咏年少时的跋扈行径,未免又是一阵哄笑。顾咏则是一脸讪讪的,倒也不是特别不好意思,就是摆出张窘迫的脸来讨众人喜欢罢了。
祖孙三代说了一会儿寒暄的话,崔老太爷才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那小书童不是说早就回来了么,怎么拖到这会儿来回家。饭吃了没?”
顾咏顿时一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回话。顾夫人在一旁掩嘴而笑,揭穿道:“父亲您可不知道,我们家咏哥儿如今可是长大了,有了主意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
“娘——”顾咏生怕崔老太爷会因此对玉珠产生反感,赶紧插嘴道:“您别浑说,我…我不过是衙门里还有些差事要交代,才来得晚了些。”他幼时在外头闯了祸常回府里撒谎,早已练成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张口就来。
但崔老太爷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瞧见他脸色就知道他肚子里的主意,也不和他争辩,只回头一脸兴趣地问顾夫人,“是么,难得我们咏哥儿喜欢。却不知他中意的是哪家姑娘?长得好看不好看,性子好不好?”
顾夫人正待回话,顾咏已经急冲冲地过来打断了,“外公您怎么忽然来京城了,外婆身子可好?舅舅们可好?”
崔老太爷左右不理他,继续问顾夫人咏哥儿媳妇的事。顾咏急得脸都红了,顾夫人却笑得直道肚子痛。
任凭顾咏如何插科打诨,崔老太爷到底将玉珠给问了出来,还一个劲地催着顾咏赶紧去上门提亲,非要他赶在年前把媳妇给娶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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