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县城的建筑十分混乱,既有老街坊居民的自建房,也有各大单位和县里企业的家属院,而家属院也分为多种类型,既有和自建房差不多的独门独院,也有从苏联老大哥那里学来的筒子楼,数量最为稀缺的就是八十年代初期建设的带了厕所的新式住宅。而县城乃至所有城市的通病,就是上厕所难,所以不少地方的背阴处就成了大家方便的地方,男同志还好,比较方便,女同志要想方便有时不走上几百米去公共厕所排队。
晓阳当了城关镇镇长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县城新建了十多处大型的厕所,同时给厕所还通了自来水,而县里也成立了环卫所,由城关镇负责管理。在省城道方同志来之前,晓阳已经将县城的卫生做了一次彻底的清洁,新成立的环卫所不时也将厕所清理得干干净净。
道方同志、鸿基书记夸奖了城关镇的环卫工作,钟毅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是给干活的人露脸的机会,马上喊道,友福,晓阳,你俩过来。
这种场合,友福和晓阳都知道,身份地位就决定了往后站,没必要往前挤,所以俩人都排在了人群后面。听到钟书记叫,两人对视,忙走了过去,友福知道晓阳行动不便,并没有快步,而是和晓阳一起,走到了钟书记跟前。
钟毅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副县长、城关镇的书记孙友福同志,这位是城关镇的镇长,邓晓阳。
赵道方看着两人,与两人握了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便主动伸出了手,道:“身怀六甲冲锋在前,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呀。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咱们的年轻干部,能够沉下心、俯下身,把关乎群众切身利益的一些小事情做好,这点值得表扬和鼓励。大家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厕所,咱们常说,为大家服务,服务什么?最为基本的就是吃喝拉撒和衣食住行。但是很多同志,工作啊浮在面上,沉不下心。我看呀,连一个群众想方便都不方便的地方,怎么发展那?”
周鸿基道:“钟毅同志和牧为同志落实省里和地区工作态度坚决,工作抓的实,工业抓的早,最近这个县冲得快,各项指标都后来居上,在我们整个地区成了领头羊”。
赵道方看了看干净整洁的县委大院,只是点了点头,作为从基层干起来的干部,赵道方深知,口说不如身闻,耳闻不如眼见,不亲眼看一看,仅从一个厕所,就概括全局的工作,多少还是有些以偏概全了。
道方同志道:“这次来啊,有几个点我很感兴趣,你们的两高路和地毯厂,你们的乡镇企业那家小酒厂,我都要看一看,我看这样,咱们现在就出发,路线你们来规划,路上的啥时候,咱们随时停一停。其他同志,大家该忙就去忙,咱们不搞陪同”。
钟毅道:“领导,您到我们这里来,同志们高兴,有个不情之请,大家期待着与领导合张影”。
道方同志笑道,我到基层来,最怕的是同志们找我要钱,咱基层的同志找我要张照片,这个要求不算高。
刘乾坤忙组织大家站队,在办公大楼的台阶上站了三排,中间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给几位领导,摄影师早已经准备好照相机,装上了平时舍不得用的日本胶卷。友福忙下去站在摄影师的位置上,帮忙看着站位和构图。
道方同志自然站到了中间位置,周书记看了看,便朝着晓阳挥了挥手,道。城关镇的两位同志,我看这次你们两个站在咱们领导旁边。
晓阳看着钟书记和邓叔叔,钟毅忙招了手,笑道,友福、晓阳,到这边来。
摄影师举着相机,不时地调整着角度和位置,悄声在友福耳边道:“孙县,领导们站的位置有些矮了,咱们要仰拍,拍出来才好看”。
孙友福看着已经站好的队形,领导的左手边已经给自己留了位置。这张照片对道方同志来讲普通不过,但对基层普通的干部来讲很有纪念意义。友福拍了拍掌,笑道,各位领导,请大家都再上一个台阶。
此话一出,大家自然懂得何意,但这话说得太有水平,连一贯机灵的晓阳都投来赞许的目光。摄影师放开了手脚,按下了快门,一连拍了七八张。
摄影师拍完,道方同志道:“鸿基呀,我能不能也给你提个要求,批准我单独和城关镇的两位负责同志合个影?”
周鸿基道:“领导,这正是咱基层干部群众的心声呀”。
赵道方道:“那咱们就落实鸿基同志的指示”。
大家忙让出了位置,晓阳、友福和道方同志三人面带微笑,留下了一张最为珍贵的合影。
这次道方同志来,按说县里是要在县界迎接的,但是省里和地区一再招呼,不搞迎来送往。到下面乡镇,省里和地区的小车也不再开了,县里从城关镇调了一辆新的公共汽车作为交通车,钟毅和邓牧为俩人汇报了大致的行程安排,领导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客随主便,但是要真实情况。
公共汽车启动,道方同志的秘书周处长和一名精神干练的警尉秘书也一同上了车。李叔带着人穿着便服,开着便车从前后若即若离的位置跟着。晓阳作为城关镇的镇长,和孙友福一同上了公共汽车。小城不大,城市也是大多数县城的样子,但是胜在干净整洁,不多会就到了县地毯总公司。
一行人依次下了车,道方同志笑呵呵地与大家握了手,地毯厂的老杨已经是地毯总公司的总经理,一行人就到了地毯织造的大车间。
老杨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从容淡定。旁边的副厂长孙向兰是刚刚从业务骨干上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和地毯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杨老将不老,从数据到技术,从产品到销路,都汇报在了点子上。看着地毯女工们坐在木头支架上,大家拿着地毯刀和地毯耙子,耳边都是刀与线,耙子与线交织的声音。
老杨不时随机指点着各种地毯的图案的喻义,花色,老杨厂长和小孙副厂长介绍得仔细,从一根小小的线,到一幅大大的图,再到一张张的地毯,从织造车间,到清洗车间,道方同志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遍。在一旁的主干道上,几幅展板呈现在大家眼前。从安平的小地毯厂到如今的地毯总公司。介绍得一清二楚。在地毯的销售上,老杨又介绍道,地毯分为三类,一类是地毯总公司的地毯质量最有保证,这类地毯无论出口还是内销,都属于上品。一类则是地区的地毯大户,自己组织了十几个工人,在家里织地毯,这种地毯属于中档。这第三种则是群众两三个搭伙,这样的地毯在品相上不好把控。但这三种也不绝对,老杨道:“这些时日,大家熟能生巧,良品率也是越来越高”。
道方同志道:“我总在讲,要打开城门办企业,咱们农村呀也要打开寨门发展工业。贸工农一体化,老周啊,这个模式很好呀,将咱们广大农村的富余劳动力利用起来,利用咱们的土地优势、人力优势,降低商品经济的成本。咱们这个地方整体区位差别大,但是并不是咱们西部就没有优势,上级再讲解放思想,我看怎么解放,就是鼓励咱们基层的干部群众先干起来嘛。”
钟毅道:“领导,这个模式,就是咱们晓阳镇长,从家属养鸡的模式里总结出来的,一个人的养殖能力是有限的,但是晓阳同志的家属,就动员了一群人来搞养殖,满足了咱们县城对鸡蛋、鸡肉的需求。”
道方同志点了点头,道:小周,你把这一点记下来,回去让政研室的同志做专题调研,集约经营、规模生产才是咱们农村经济的出路。转身又看向晓阳,道:“晓阳镇长不简单啊,善于发现、善于总结、善于创新。把想法变成推动群众致富的实在路子,这点不容易啊,看来刚才能和你合影,是正确选择。”
晓阳忙道:“都是在地区周书记和县委钟书记的支持下,我们落实省里指示,现在我们全地区地毯从业人员超过了十万人,我们乐观地估计,但这一点,就让我们城关镇的税收翻了七倍,现在我们城关镇成立了运输企业、翻新了七所学校,也有钱搞了爱城卫生活动”。
赵道方听完之后,频频点头。说道:“从一家企业,探索成为一种模式,这很好呀。你们解放了思想,打开了思路,群众和企业实现了双赢,这种模式可推广可复制,好呀,好呀!”
刘乾坤和孙友福、李叔不时地交流着,算着时间,说着细节,首站地毯总公司算是已经基本告捷。在一阵阵掌声之中,赵道方、周鸿基陆续登车,挥了挥手,公共汽车启动。朝着安平进发。
我和吴香梅不时在门口翘首看着,高春梅帮着孙向东整理着衣裳,一套灰色的西装配上了红色的领带,让孙向东看起来一改往日邋里邋遢的模样。
孙向东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家仁大爷的闺女孙向兰成了地毯总公司的副厂长,向菊竟然直接调到了县地毯总公司当会计,你说说,这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高春梅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咋说话的,孙向兰咋说也是你的本家妹子,咱这仓库还占了人家的老宅,李老革命都认了孙老爷子当战友,省里都来了文追认孙家义为烈士。你咋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孙向东看了看门口,悄声道:“算了吧你,以前也没看你对孙大爷多热情,都是孙老头孙老头的,现在反倒成了孙老革命了”。
高春梅道:“以前咱不懂事,以后咱可得对人家老革命好一点,你没看,上次吴河的老革命走,钟书记和邓县都去送人家,你说咱以前是不是不懂事。向东啊,一会来的可是大官,比钟书记和邓牧为大几倍的大官,咱可不能说错了话办错事了,不然可要掉脑袋的。”
孙向东摇了摇脖子,道:“那你赶紧把领带给我解下来,耷拉在脖子下面,像根牵牲口的缰绳一样。领导要问,你就说你是厂长”。
高春梅笑道:“要是我是厂长,还要你啥用,放心吧,这赵道方一听就是好官,要不然费这么大劲跑咱这里干啥,就为了喝你两口高粱酒啊”。
不多时,就看到两辆黑色的轿车一前一后映入眼帘,李叔匆匆推门下了车,王守谦拿着鼓鼓囊囊的提包,七八个精干的小伙也下了车。老卫戴着一顶白色发帽,身后跟着派所的几个人。
李叔看了看表,道,快到了,大家按照预案进行。说罢,一行人也就散了。
众人散了,也就看到一辆白色崭新的公共汽车稳稳地开了过来,为了这次迎检,新提拔的副乡长蒋笑笑带着人将沿途大街和干道扫了七八遍,这种打扫虽然没有把工作做在平时,但是也是对客人的一种尊重。
钟书记率先下了车,一位二八分头,面容和善,性格也不张扬的老者就下了车。钟书记道,这位是咱省城领导道方同志,这位乡书记吴香梅同志、乡长李朝阳同志,高粱红酒厂的厂长,孙向东同志。
道方同志主动伸出了手,辛苦、辛苦,让人如沐春风、深感温暖。
赵道方环顾四周,看着叶子已经泛黄的两棵粗大的老槐树,道:“这酒厂历史不短了吧”。
孙向东西装革履,站在一旁,并不搭话。高春梅记在心里但又靠不到前面去。
我急忙答道:“报告领导,这酒厂已经传了几代,是从清朝留辫子的时候就传下来的,算下来也是有百年历史了”。
道方同志听到有百年历史,笑道:“山前老树春心动,又遣东风取嫩芽。好,好,就是要把这些好东西继承下去,发扬起来。鸿基同志,百年老酒,我们今天不仅要看,还要尝。”一边走,一边就要进入车间。
芳芳和蒋笑笑早就在车间门口准备好了发帽和口罩,道方同志戴上了发帽,又戴上了口罩,大家陆续也穿戴整齐,陆续进入了车间。
孙友福悄悄走到孙向东旁边,在孙向东身旁耳语了几句,孙向东无助地看了看,没有看到高春梅。只能硬着头皮介绍,看着自动化的灌装设备,道方同志感叹,一个小小的乡镇作坊,在咱们组织的领导下,焕发了生机,这个很好啊。
孙向东道:“我们的高粱酒都是纯粮食酒,几十道的工序,少一道,这酒的口感就不对”。
道方同志道,不能为了效率缩减程序啊,哎,你说这是纯粮酒,我可听说现在酒精勾兑的酒比较多,这个怎么喝得出来?
说到了酒,就算问到了孙向东的专业,孙向东一脸不屑地道:“一般人喝不出来,也不知道哪些龟、孙咋勾兑的,这玩意喝着和粮食酒差不多。但是也不是分辨不出来,拿了火在酒上一点,冒蓝火的就勾兑了,冒黄红火苗的,则是粮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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