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小组会议是一级地方党委中,最为核心的非正式决策机构,五人小组存在的意义,就是将班子里核心成员的意见达成统一,以达到求同存异,推动工作的目的。
齐永林作为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无论在行署还是在地委,都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对于这位地区的二把手,其提出的意见,就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齐永林放下了二郎腿道:同志们,我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他不仅仅是一个道德、纪律方面的问题,我是从法律层面看待这个问题。魏昌全同志作为县委副书记,在7.19专案发生之后,在明知罗腾龙是主要嫌疑人的背景之下和主要嫌疑人见面,其他在座的还有谁?有没有党员领导干部,这些干部有没有听到魏昌全的这个建议案,他们有没有向公安机关汇报,有没有向平安县委和咱们地委汇报那?这个罗腾龙,为什么和平安县委的副书记在一起喝酒,他们是什么关系什么目的?
说完之后,齐永林就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故意地道:这个魏昌全,可是并没有向行署汇报过,就不知道,有没有向其他各位领导汇报过。
看大家都不表态,齐永林继续道:同志们,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既然咱们今天研究这个事,那么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下结论吧。我这既是对干部负责,也是对组织负责嘛。
钟毅的面色有些难看,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齐永林所说的,有理有据有节,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话。
王忠强作为汇报人,也有些尴尬,心里暗道,这个齐永林,这个什么提出这个话题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显地给地委找麻烦吗?
王忠强道:这个永林同志啊,案件线索是从公安那条线移交过来的,也许公安对相关的同志已经处理了,只有魏昌全属于咱们地委管理的干部,所以咱们就研究魏昌全的道理。
齐永林放下了本子道:不是吧,按照刚才你的通报,出了主意的魏昌全,公安机关都没有办法处理,那么其他仅仅是喝了酒的,地区公安处是不是更没有理由处理了。
齐永林的话步步紧逼而又滴水不漏,充分展示出了知识分子逻辑的严密性和知识的丰富性。
王忠强一时语塞,对于公安机关有没有处理其他人,自己并不清楚,既然不清楚,也就不好在严肃的场合上仅仅凭借猜测就来表态。看了看几人,拿起了茶几上的材料,装作看了起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一眼钟毅,但见钟毅黑着脸抽着烟,没有表态。
邓牧为则将手中的材料放了下来,就道:同志们,从7.19事发之后,公安机关并没有立刻立案,而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才认定这不是普通的群众自发性的堵路行为,而是一种有预谋的堵路事件,目的就是想给党委政府施压。这才立案开始对涉案的主要人员进行抓捕,大家仔细看看这个时间,这个时间罗老爷子刚刚住院,我们一起还去了地区探望罗老爷子两次,你们还有没有印象,有一次有个小伙子,常云超县长还介绍了,这是罗老爷子的儿子罗腾龙,如果按照见过面算,我看在座的诸位都有可能和这个罗腾龙见过面。第二个,永林同志提出除了魏昌全同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同志的问题。我看,这个和我们研究处理魏昌全同志不冲突嘛。绝对不能因为其他同志也参与了就能减轻或者分担对魏昌全的处罚,也不能加重对魏昌全同志个人的处理。我提个建议,今天我们继续研究对魏昌全同志的处理意见,如果发现了还涉及其他的干部,属于地委管理的,我们再开会研究处理就是了。
以上是我个人的意见。
钟毅刚才一直隐忍不发,心里一直压着火但却不好发作,如果齐永林持续地追问下去,必将那天所有参与的干部子弟全部供述出来,拿一个罗腾龙开刀,地委顶住了压力,如果将地委大院的干部子弟拿出来一起开刀,在这个稳定压倒一切的关键时刻,对地委是极为不利的。钟毅看了邓牧为一眼,眼神之中略带感激,心里暗道:向怀义书记积极推荐牧为同志担任地委负责人,看来是无比正确的。不然今天的局面之下,就太被动了。
齐永林听了邓牧为的话,倒也在理,也就没有说什么。
钟毅笑了笑道:统一思想,凝聚共识这个会开得好啊,大家对免去魏昌全同志,平安县委副书记的职务,还有无异议。
众人皆不再说话,表示赞同。
钟毅道:那既然大家都同意,咱们这个事,就上班子会研究讨论。下面研究第二项工作,地区国有企业领导班子岗位优化的问题,最近省委的内部参考上发表了一篇含金量很高的文章,事关国有企业长远发展的考虑。东南沿海经过十年的改革开放,利税收入成倍增长,在这个数据的背后,经过统计,民营经济和个体经济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东南沿海现在还是一片充满活力的热土。参考中就提出了一个极为鲜明的观点,民营经济和个体经济对社会发展的贡献超过了国有企业,并没有什么危害性,反而充分论证了老人家所说的,无论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所以,我们要继续推动招商引资,下面,清永林同志,介绍一下地区关于各县招商引资考核办法……
五人小组会后,很快就召开了地委的班子会,会上一致通过了撤销魏昌全平安县委副书记的决定。
自从魏昌全从地委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平日里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开会也不发言,除了必须参加的活动之外,其他的事情是能推就推了。
地委的班子会开了之后,关于撤销魏昌全同志平安县委副书记的通知就发到了县里,这与魏昌全之前担任县委副书记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干部大会,没有领导莅临,一张薄薄的纸就将县委副书记的职务给免了。
县里也有意低调处理,收到文件之后,我拿着文件去找了红旗书记签批。一张纸上只有几句话,而县委书记郑红旗拿着文件,足足看了三分钟。三分钟后,伸出了手道:拿笔。
我忙将晓阳送我的钢笔拔开了笔帽,双手递了上去,进领导的办公室,必须时刻保持着工作状态,笔和本子必不可少。
郑红旗的钢笔字写得苍劲有力,但只在文件签批单上写下了两个字———传阅。
五人小组会上的内容,也没有保密很久,郑红旗已经知晓,若不是邓牧为在五人小组会上积极地争取,地委书记钟毅及时表态,现在的魏昌全,所有的头衔可能都被彻底地拿下,只剩下一个副县级干部魏昌全了。
红旗书记将文件和笔一起递给了我道;这个,这个文件你亲自送给昌全同志,文件签完之后,请他到我的办公室。我要和昌全谈工作,给小章说,所有的会客,另外改时间。
斜对面的小接待室和章永山的办公室里,坐了八九个人,大家都是县里局委办和县属企业的主要负责人,不少人在门口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了。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茶抽烟,等着向县委书记郑红旗汇报工作。
人多了,等的时间又长,难免有的时候会记错先后的顺序,这个时候大家就半开玩笑地问章永山先来后到的事,有时候事情多,或者计划先汇报的人没有及时赶到,章永山也记不起来。
为了避免搞得不愉快,章永山很有心,让文印室印制了一些数字编码,用剪刀剪开之后,每位要汇报工作的领导,就发一个,这个小办法运用之后,就很少出现记不住顺序而打肚皮官司的情况。
给章永山说了之后,章永山也是一脸对待为难地道:啊,说不见就全部不见了啊。这个秀水的田书记,可是等了两个小时,马上到他了。
我看了看表,就道:你让田书记长话短说,就说含有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后,领导的时间必须空出来。
拿着文件,就去了昌全同志的办公室。
窗外阴云密布,走廊里显得有些暗,敲门之前,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前称魏昌全,都是称为书记,如今拿着撤销县委副书记的文件找人签字,再喊书记就多少有些讽刺了。如果按照文件上直接喊常委倒是没有错,但是这就有点见风使舵的意思了。思来想去,还是想着也就领导这个称呼,最为稳妥。
敲开了魏昌全的办公室,就道:领导,这个是今天地委才发来的文件。
魏昌全的办公室没有开灯,虽然开着窗帘,但办公室里依然显得有些暗淡。
魏昌全道:朝阳主任,什么文件,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说,就道:这个,领导,要不您还是自己看吧。
魏昌全挥了挥手道:朝阳,你坐吧,我马上签。
魏昌全拿到文件之后,明显地一愣,半分钟后才叹了口气,打开了文件。扫了一眼,就在文件的签批单自己名字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下面写上了时间,将文件递了过来道:朝阳主任,这个结果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地委散了会,有领导就给我打了电话。这份文件,谢谢您亲自跑一趟。以后啊,我是无官一身轻了。
领导,您还是县委委员,常委,可谈不上无官一身轻啊。
魏昌全笑了笑,感叹道:朝阳啊,苍天不解人情暖,冷眼看花尽是悲啊。你是往上走的人,不了解往下走的悲哀啊,我这个常委,就好比是古代失了宠的嫔妃,被咱组织打入了冷宫了。你觉得,我这个常委还有意思吗?说不定以后,连门口的门卫,都可以给我脸色了。
言轻不劝人,人穷莫如众,以我的身份和地位,还不好劝身为县委常委的魏昌全想开些,就忙道:领导,红旗书记请您签完字后过去一趟。
魏昌全表情淡定地点了点头,好,马上过去。
几分钟后,魏昌全敲了敲门,来到了郑红旗的办公室。
郑红旗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继续在笔记本上记着东西。两分钟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魏昌全,就道:坐,怎么不坐。
魏昌全红着脸,也没有说话,拉开了办公桌前面的凳子,也就坐了下来。
郑红旗没有抬头,就道:知不知道,我喊你过来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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