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全语重心长地道:“现实社会是很复杂的,斗争会出现在社会各个层面,我作为沙州市委书记,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三讲’教育是事关党风、政风的大事,我们在做好此项工作的同时,也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出来捣乱。我不要你做拎包的秘书,而要做一个有政治敏锐性的秘书。”
周昌全说得郑重,侯卫东听得心惊。
周昌全又将问题转移到稿子上来,道:“讲话稿还是不错的,你把我加上的内容打印出来,‘讲政治’,落实在沙州就得讲团结,这是今天讲话的重点。”
这时,朱大江亲自带着服务员,将饭菜端了过来。侯卫东没有时间吃饭,拿着稿子就到了小招待的电脑房,这个房间配有打印机,专为周昌全准备。
侯卫东认真看了稿子,松了一口气,稿件主要内容没有被修改,修改部分集中在“讲政治”这一部分。周昌全特别强调沙州大局是好的,全沙州要围绕着市委工作,讲大局,识大体,创造一个安定团结、积极向上的工作环境。
“难道有人不讲团结吗?”看到这个稿子,侯卫东不禁产生了些许疑问。
晚上,在会场,周昌全刚开始是按照稿子讲,可是很快他就抛开了稿子,集中在谈“讲政治”。
“搞好当前教育活动,就是讲政治;保持沙州安定团结,就是讲政治;所有市级领导围绕着市委开展工作,一心一意谋发展,就是讲政治……在‘三讲’期间,查找问题必须讲究实事求是,必须要符合沙州现实,不可吹毛求疵,不可无线上纲,要让省委对我们放心,要让全市人民对我们放心……谁若破坏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是最大的不讲政治。”
周昌全讲得极为严肃,全场鸦雀无声。
侯卫东是列席会议,他看着周昌全不怒而威的脸色,又看着众多市级领导肃穆的表情,心道:“周书记多次说不需要拎包的秘书,我能做些什么,才不会沦为拎包秘书?”
散会已是晚上10点,回到家里,小佳得知是开夜会,撇了撇嘴,道:“‘三讲’就是一个形式,非得搞得这么认真。”
侯卫东想着会场上的事情,道:“‘三讲’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对于高级领导干部来说,是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他认真地问小佳,道:“我什么时候有资格参加‘三讲’?”
小佳道:“像你现在这样的工作状态,多则十年,少则五年,就够级别参加‘三讲’教育。”
侯卫东如今是正科级,距离县处级还有些差距,他想着周昌全在台上讲话的神态,道:“但愿如此。”
上班以后,侯卫东抽空给粟明俊打了电话,道:“粟部,‘三讲’办应该收集了不少意见,我过来了解情况。”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是“三讲”领导小组办公室常务副主任,正好管着这块,他沉吟道:“这些意见很敏感,原则上要保密,不能外传。当然,卫东要看自然没有问题,过来吧。”
粟明俊知道,侯卫东在某些时候代表着周昌全,这些资料当然不能对市委书记保密,他没有想到侯卫东是私下想看一看收集到的意见。
“三讲”办抽调了二十来个工作人员,占据了大招待所十来间房屋,各个科室的牌子、职责皆挂在墙上,配备了清一色的电脑,看上去比正规的办公室还要正规,比“三金”办、清欠办等临时办公室的档次明显要高上许多。
“老大难,老大难,老大重视一点都不难,这次‘三讲’活动得到了市委高度重视,天大的难事也变成了小事。”粟明俊以前与侯卫东交往时,在心理上有着相当强烈的优越感,现在侯卫东突然间变成了周昌全的秘书,他这才彻底将侯卫东当成了同道中人。
侯卫东进了“三讲”办常务副主任办公室,刚坐定,郭兰便进来泡茶,她依然是素面朝天,雅致、干净,看到侯卫东微微一笑。
“郭兰,你也在‘三讲’办?”
“‘三讲’办成立我就被抽来了。”
侯卫东见到郭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释然了,郭兰是组织部干部,被抽到“三讲”办很正常。他又问道:“郭教授身体如何?”
“还行,每天到图书馆看书,既看了书,又散了步。”郭兰又对粟明俊道,“粟部长,吴海县的同志等一会儿就要过来,他们要汇报‘三讲’教育的进展情况。”
粟明俊道:“你先请汪组长接待,我一会儿再过来。”
关了门,粟明俊取过一叠材料,道:“这是收集到的批评建议和意见。‘三讲’督导组设了意见箱,这部分材料没有归到‘三讲’办。”
他用手指了指这些材料,道:“按照赵部长的指示,我们将意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三讲’办公开,另一部分由我保管,不对外。我现在给你看的都是不对外的材料。”
侯卫东道:“粟部放心,我就在这里看一看,不带走,不复印。”
粟明俊用手拍了拍卷宗,道:“你在这间办公室慢慢看,我去接待吴海县‘三讲’办的同志们。”他在关门的时候,回头朝侯卫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卷宗并不是太厚,里面的内容却很尖锐。
有一件反映沙州南部新区圈占土地,白天晒太阳,晚上陪月亮,建议市政府调整思路,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拿出实际行动来推动南部新区建设,并对南部新区领导层以及主任高健进行了批评。
有一件反映沙州老城区基础设施落后,城市道路破损严重,背街小巷没有路灯,晚上行走不方便、不安全,希望市政府切实解决人民群众关心的问题。
有一件是一封人民来信,反映财政局局长孔正义以权谋私,在修建财税宾馆以及其他几项重要工程中,收取巨额好处费。来信写道:“财税宾馆已经成为孔正义等人的安乐窝,他们经常在十楼聚贤阁里聚赌,甚至嫖娼,拿着人民的血汗进行挥霍……”
孔正义是否收受贿赂,侯卫东不清楚。至于聚贤阁的事情,侯卫东本人参加过数次。想到孔正义毫不留情训斥部下的情形,侯卫东得出结论:“肯定有内鬼,否则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有一件是对建委主任老邢的检举信,侯卫东评价道:“老邢在医院躺着,基本成为废物,谁还在这里落井下石?真不地道!”
整个卷宗,涉及七八位部门一把手领导,但是并没有市级领导,唯一一份是针对市政协一位副主席,说的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多大分量。看完这个卷宗,回想起昨天晚上周昌全在会场上讲的那些话,他渐渐明白过来,暗道:“周书记在会上大讲政治,他肯定不希望在‘三讲’期间出问题,稳定压倒一切。”
从“三讲”办回到办公室,坐下不久,周昌全和洪昂进了办公室,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洪昂道:“周书记,有色金属开采也得规范,野蛮开采是对资源的浪费,而且市、县两级并没有得到多少税收,好处全部被非法经营者掠夺了。”
周昌全相当重视矿产开采,深知里面的复杂性,道:“章永泰到成津,肩负着整治混乱矿业秩序的重任,他遇到不少困难,你作为市委常委,代表我,要给予他更多的支持。”
“老章是铁腕,应该能解开成津的乱麻。”
周昌全道:“过刚易折,你要多给章永泰出些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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