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月,邵勋都被拘束在宫中,难以外出。
他只能通过时不时上朝的潘滔打探一些消息。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司空并没有入洛阳,而是带着大军,从洛阳东掠过,然后北渡黄河,屯于温县去了。
如此诡异的行踪,哪怕邵勋没得到任何消息,也可以断定:河北战事又炽。
温县这个地方位于司州河内郡,向东北进军,可驰援河北,向西翻越王屋山,则可至河东郡,再经蒲坂津渡河,进入关中。
司马越手头不过万余成色可疑的兵马,宁敢两头援应?
河北之外,青州也开始了叛乱。
为王前驱的第三批人马下场了。
惤(jiān)县县令刘伯根起兵造反,聚众数万,被称为“东莱妖贼”。
之所以如此称呼,全因为这货是天师道师君,而东莱也是天师道广泛传播的区域之一。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邵勋比较震惊,因为他在洛阳压根没见到什么天师道人物。偶尔听闻谁谁家里信奉天师道,也不以为意。
总体而言,洛阳及其周边,并非天师道的主要活动区域,这次算是开眼了。
古代社会,尤其是魏晋这种喜谈鬼神的社会,宗教的威力不是一般地大。
一個县令居然能聚集起万余兵马,没有宗教加成是不可能的。
东莱人王弥带着家里的僮仆部曲加入造反大军。
王弥家世不错。
祖父王颀曾任玄菟太守,跟随毌丘俭讨伐高句丽,大胜而归。
后又任天水太守,随邓艾伐蜀。
入晋后转任汝南太守。
王弥之父声名不显,但传到他这一代,家资仍然颇为可观,能养不少部曲僮仆。
或许是不甘心于这样沉沦下去,王弥决定铤而走险,加入天师道叛军,搞事!
因为有王弥这样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加入,刘伯根十分欣喜,亲自任命王弥为长史,其堂弟王桑为东中郎将。
青州刺史、都督、高密王司马略亲自率兵征讨,大败而归,跑路到了聊城。
不知道是不是司马越家族的“基因”问题,司马略现了个大眼,首次在乱世中露面,结果就被宗教起义军给击溃了。
但这支起义部队也没讨着好,幽州都督王浚遣兵南下,一战破之,斩刘伯根。
王弥带着少许亲信逃入长广山,落草为寇,暂时避避风头。但以他散尽家财也要造反的劲头来看,估计接下来还会搞事。
青州文恬武嬉,徐州世兵又刚被司马越败光,地方上缺乏可靠的镇压力量,有点空虚了。
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
三月过后,四月由殿中将军陈眕值守殿庭。邵勋稍稍自由了一些,除了操练禁军,结交将领、士人之外,便在各大坞堡之间打转了,忙得脚不沾地。
四月初五,他接到命令,随中军左卫主力一起,西进新安。
战争的阴云,陡然密布。
不过,或许仅仅是施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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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郊的霸上,同样飘洒着细密的春雨。
霸上因灞水而得名。
早在春秋时期,秦穆公就在灞水上修桥。
新莽时期,曾一度将其改名为“长存桥”。
晋时,又改名为灞桥。
此灞桥,或许早非秦穆公时的灞桥,甚至桥址都不一样,但灞水上总有座桥,以便沟通东西。
灞桥以西,便是霸上了。
之所以带了个“上”字,其实是因为霸上就是位于灞水以西的一块高出地面的土塬。
是的,又是西北地区常见的土塬地形。因居高临下,向为屯兵之所。
张方的大营就位于此处。
或许是连日阴雨的缘故,大营内军士们的士气有点低落。
前年攻洛阳,本来是个好机会。
司马越在荡阴惨败,溃不成军。上官巳溜回去后,在洛阳城中大闹,搞得人心惶惶,城池岌岌可危,仿佛一通鼓就能拿下。
但有个叫邵勋的人横空出世,打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他残忍而暴虐,又狡猾奸诈,在大夏门内狭窄的街道上,强弩雷发,箭矢如雨,生生斩杀了六百名精锐的骑兵,让抢门功败垂成。
到了最后,出征的两万多步骑没抢到足够的财货,只能盗发陵墓,聊以自慰。
今年又说要东攻洛阳,石超、楼权、牵秀等河北将领甚至已经领兵出发了,但后续部队没跟上,最终没甚成果,灰溜溜退回——究其根本,还是河间王没下定决心,如之奈何。
“大王惧矣!”中军营房之内,张方醉醺醺地喝着酒,唾骂不休:“什么狗屁士族,胆怯懦弱,首鼠两端,就会坏事。”
亲兵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都督,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远离。
都督醉酒之后,横剑杀人之时可不少见。
纠结了半晌之后,他们叹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下,便齐齐离去了。
“毕垣鼠辈,但知言和。”张方仰脖灌了一口酒,继续骂道:“却不知司马越根本不愿议和。可笑啊可笑,长安、洛阳近在咫尺,司马越得多傻才肯跟你议和?今后若有机会,定要食汝肉、寝汝皮、饮汝血,好好把玩一番汝之妻女,再散入营中为娼妓,哈哈!”
营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草地泥泞潮湿,马儿跑不起来,众人身上也脏兮兮的。在营门口验明正身后,守门裨将恭恭敬敬地将郅辅等人让了进去。
“汝自去吧,我找都督有要事相商。”郅辅挥了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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