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林叔夜心头一震:“他们有什么关系?”
梁惠师眼睛瞄着林叔夜,似乎是要看到他心底最深处所隐藏的念头:“你现在和高秀秀是什么关系,当年陈子峰跟她就是什么关系!”
“什么,我大哥……他们俩……”
“当年陈子峰是庄主,高秀秀是绣首,刺绣之事,高秀秀担当,外务之事,陈子峰运作。”
听到这里,不知怎的,林叔夜心中竟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当年高秀秀要更强势些,陈子峰虽是庄主,占股却比她低,那座绣庄,高秀秀才是真正的主人。”
林叔夜隐隐产生不安起来:“那后来为什么是我长姊成为大内尚衣、我大哥成为绣行会首、而姑姑她却身与名俱灭?”
梁惠师笑了,笑得不怀好意:“你觉得呢?”
见林叔夜迟迟没有回答,梁惠师道:“在你心里,陈子峰仍然是好人,是吧?”
林叔夜没回应这句话,却道:“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回头自己会看。”顿了顿,又说:“你要诱我相信我大哥和姑姑是仇人,可我姑姑那边,可没说过我大哥一句坏话。这些事情,不问过他们本人,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轻信的。”
“你信或者不信,并不重要。”梁惠师说道:“重要的是,既然高眉娘就是高秀秀,那如果你还要帮着她,就得准备好跟你大哥、跟整个陈家决裂的准备。”
林叔夜皱眉:“当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如果是我们茂源陈家对不起姑姑,那姑姑才是复仇方才对。”
梁惠师忽然就笑了,这次不是微笑,而是大笑,似乎在笑眼前青年的愚蠢。
“谁对不起谁?哈哈!我的三少爷啊,被害的人要的或者只是要报仇,可加害的人为了避免被清算,那是要赶尽杀绝的啊!”
忽然之间,林叔夜感到了一股寒意。
梁惠师的话透着残忍,却让他想到了事情的另外一个方向——没错的,在加害人与被害人之间,前者的反应可能会更加残酷。
更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的,是陈子峰有可能是加害的那一方。
难道兄长真是那样的人?
难道长姊真的篡夺了别人的成就?
不!他仍然不能够相信。
自己从小到大所认识的长兄长姊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怎么?你不相信?呵呵,你以为陈家在海上斗绣对凰浦那般压制,只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我?难道是……因为姑姑?”
“陈老夫人对高眉娘的身份还只是怀疑,但仅仅这份怀疑,就已经让她决定要将凰浦摁死不令出头了!”
梁惠师一边笑着,一边起身离开了小亭。
“等等!”林叔夜叫住她:“惠师约我到此处,究竟是要说什么?”
“不都已经说了么?”梁惠师虽然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陈高之间,势不两立,如果你不跟姓高的划清界限,那就准备兄弟反目吧——三少爷,你做好准备了么?”
“那你呢?”林叔夜喝问道:“你跟姑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你又打算对她做什么?”
梁惠师听了,身子微微一颤,林叔夜便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
好一会,她慢慢转身,双眸之中带着寒光,跟着说出了一句林叔夜意想不到的话来:“姑姑……她对我自然是恩重如山!”
林叔夜睁大了眼睛:“恩重如山?那……”
“恩重如山,”梁惠师咬着压根,嘴角挂着充满寒意的笑容:“所以仇深似海!”
“仇深似海?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对我?哈哈,不是她对我做了什么,是我对她做了什么。”
林叔夜一开始不理解,然后他想起刚才梁惠师说的话,忽然就有点理解了:“所以你也是加害方,所以你也准备……”
“自然是……杀绝赶尽!”
从湾边小亭回来,林叔夜仍然不能平复。
夫子教他的,是儒门的道理:人性本善、忠孝仁义、恩仇直报……可今天见到事、听到的话,却都跟夫子教的道理不一样,甚至是反了过来。
曾经尊敬的长兄可能作过恶。
曾经崇拜的长姊可能冒过名。
受害的人还未复仇,加害的人已在反扑。
面对恩重如山的师父,却要赶尽杀绝!
这就是真实的人性么?
从小亭到客店的路并不远,林叔夜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半生。
在看见院子的那一刻,他终于望着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兄长是坏人,也不愿意相信夫子教导的人生道理是错误的。自己不能够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去否认一个认识了二十年的人,自己也不能因为别人的恶行恶事,就轻易动摇自己的善念正行。
这些事情,自己要继续了解清楚了再作决定!
“如果兄长真的做错过,那就设法纠正他。”
“如果世道真的歪斜了,那就设法匡扶它!”
这才是夫子教导自己的处世之道!
推开院门,高眉娘正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他。但林叔夜进来后,她也没开口。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叔夜才开口:“高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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