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轮,林叔夜都是不等快香烧完就出牌,但这一轮他却很有耐性,一来尊九索十分繁复,即以高眉娘三人的针速也要绣大半支香的时间,可待尊九索也绣完,林叔夜仍然扣牌不发,而高眉娘等又紧接着绣起了“一索”。
这“一索”的图案可就简单多了,没多久便成了形状,闲家的探子探到后,泰奇那边忍不住破口大骂。凰浦绣“尊九索”是为了废掉康祥手里的九索,现在绣“一索”,自然是要废掉他泰奇手中的“一索”了。
打马吊是可以牌桌上说话的,那莫庄主没什么涵养,指着林叔夜骂道:“你这个也不知该姓林还是姓陈的!有你这么打牌的么?”
林叔夜脸色就一黑,所谓打人不打脸,你姓莫的一上来就戳人痛脚,林叔夜就算是个读书人,也没了好脸色,冷笑着说道:“莫庄主若不服气,大可抢下一轮的首发,到时候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要是能耐不够,还是坐在旁边好好观战吧。”
现在凰浦这边扣着一张尊九索呢,这一轮铁定无敌的,莫庄主被他这么一堵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谋嘻嘻笑道:“和气,和气!都是绣界同行,这么多人看着呢,一场马吊而已。何必伤和气?”转头问陈老夫人:“老夫人说对不?”
陈老夫人哼了一声,不言语。
因为这尊九索是从上一轮就开始绣的,所以绣成的时候第三炷香还没过半,一索又极简单,没费多少功夫也成了。林叔夜仍然不发牌,指示了新的牌绣:八索。
这一轮林叔夜没去赶着压制闲家,直等到快香燃尽,锣手敲锣,在停震之前,林叔夜才将“尊九索”打了出来。
陈老夫人跟着打出了一张空白绣地,当灭牌。黄谋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尊九索扣住,也打出了一张空白绣地,莫庄主也跟风——他们手中都攒着有牌,但此时打出毫无意义,不如扔空白绣地了事——这便是几个执牌人都进入状态了,像第一轮黄谋打出五文被灭,实在是属于新手失误。
第四炷香点燃后不久,凰浦的牌绣渐渐成型,闲家的探子打探到后,莫庄主几乎要从台上跳起来,骂道:“林叔夜!你不是人!”
林叔夜淡淡回应:“莫庄主着什么急呢。这才第四轮,后面还有六轮呢。”
这一轮仍然是凰浦首发,如果林叔夜扣住一索不发而打八索,尊九索已出,八索就无敌了。若按照这个思路下去,他每一轮都能打出无敌牌面来,在他后面的三闲家就都只能望洋兴叹了。
秦德威在城墙上也怒责梁太元道:“你还敢说庄家吃亏!”
梁太元慌忙道:“请公公再看一轮,再责老朽不迟。”
果然三闲家的场外都开始行动,没多久三家同时改绣,茂源在绣完尊空文后,便绣五索,同时康祥改绣四索,泰奇改绣三索。
不多时林添财便收到了消息,打探得实,给林叔夜传了信号。
林叔夜在台上收到信号后轻叹一声,知道凰浦作为庄家的领先优势将要终结。
秦德威在台上看出端倪后,也才收了怒气,笑道:“这样才对嘛。”
第四炷香才过半,凰浦的八索就绣成了,林叔夜叩牌不发,给了新的提示。林小云咦了一声,他的心性总算也在实战中进步了,传达了指示后并未分心缓手。
此时南风位百众瞩目,众人看了一会,便看出了凰浦要绣哪一门,好几个人叫道:“万字门了!终于要绣万字门了!”
万字门与十万门都要绣水浒人物,极其复杂,而且从三十万到七八十万、从二万到六七万,牌面上都不算大牌,被灭的几率极高,绣起来又难又费时间偏偏上桌的几率又小,所以前面几轮四大绣庄都不绣这上二门。
但现在终于动了!
秦德威笑吟吟道:“不错不错,就应该这样嘛,都避难就易,有什么意思呢!!”
旁边众人纷纷逢迎,心里却都说:“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下场,还不是什么有利绣什么。”
这时凰浦这边的牌绣已经看出了形色。
“我看出来了!这是天微星九纹龙史进!是六万!”
这万字门和十万门,因为要绣人物,形式便都比索、文二门要繁复得多,而且也是牌面越大越繁复,以“四万”为例,要绣成天贵星小旋风柴进,花费的功夫已与尊九索差不多了。再往上,五万的天寿星李俊要比四万多花二成功夫,六万又要多花两成,如此到尊九万的天迟星插翅虎雷横,所费的功夫差不多是四万的两倍,便是三位刺绣宗师同时出手,正常情况下也得两炷快香的功夫才绣得完尊九万。
林叔夜之所以不急着发牌,便是为高眉娘她们争取时间。直到第四支快香燃尽,锣鼓停震,这才将八索给打了出去,接着茂源打出了五索、康祥打出了四索,泰奇打出了三索。
这一轮仍然是凰浦上桌。
第五炷香点燃时,局面开始变得不像之前那边容易预测。这时九索、八索已出,茂源手里还扣着一张七索,凰浦要想在“索字门”上继续领先,便需要至少绣七索,但七索较为繁复,需要占用大半炷香的时间,而插翅虎想要完工还需要一炷半香的时间,若凰浦临时改绣七索,这一轮剩下的时间不到半炷香,意义已经不大。若要改绣文钱门,因为茂源扣着一张一文和一张尊空文,凰浦要想抢占先机便得去绣尊空文——尊空文比尊九索还要繁复四五分,正常情况下一炷香内也是绣不完的,如此一来意义已经不大。
想到此处,林叔夜便不再干扰高眉娘等三人,让他们专心刺绣。而闲家那边,在分别绣好各自的索子之后,竟也分别绣起谁水浒人物,果然,看看第五炷香燃尽,凰浦终于将“六万-九纹龙史进”绣了出来,林叔夜松了口气,便将六万打了出去。其它三家手中都没有的大过庄家的万子,便不约而同地都掷出空白绣地,以灭牌论。
第五轮结束后,凰浦的六万上桌,这张牌绣以九纹龙为,花纹理路,又是宗师级的针线,煞是好看。
观众们正自欣赏,那边第六炷香还未点燃,林叔夜已经高声道:“一索。”竟然就把一钱给打出去了。
不管是侍从、观众还是评审们,无不愕然:这都还没点香呢!
林叔夜催道:“还不敲锣!”锣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敲锣,陈老夫人总算在铜锣停震之前,把手里的闲牌七索给打了出去。下家大过了上家,在马吊里这叫捉牌。只要有一家捉牌成功,其它两家就不用再捉,当下康祥、泰奇各扔一张空白绣地作灭牌论。直到此时,首发总算轮换到了东风位,侍从踩高跷过来,将陈老夫人手中的“七索”挂在了她后面的旗杆上。
但此局已经过半,凰浦又有五张牌上桌。接下来林叔夜虽没有再次夺回首发,不停得进行有效干扰,让闲家无法形成色样,趣牌也无法上桌。四炷香后,牌局结束,梁太元主持结算。
马吊结算并非上桌的牌越多越好:小于两张上桌者,称为赤脚,算-1吊;两张牌上桌者,谓之正本,算0吊;大于两张者才叫有吊,3张为半吊,四张及以上为1吊。
梁晋唱道:“这一局,庄家南风位(凰浦)5张上桌(得1吊)、东风位(茂源)2张上桌(正本0吊)、北风位(康祥)2张上桌得(正本0吊),西风位泰奇一张上桌(赤脚负1吊)。
“四家无趣牌上桌,未形成色样。按斗绣马吊规矩,庄闲结算,庄家吊数乘以三减去闲家吊数相加,东风位凰浦得4吊。
“一吊开2注,本局庄家胜,庄家凰浦绣庄赢得8注。”
结算既毕,林叔夜施施然起立,对陈老夫人道:“承祖母让。”
陈老夫人哼了一声,不作回应,林叔夜又向黄谋拱手:“二哥承让。”
黄谋微微一笑,潮康祥碍于秦德威的压迫必须跟其余二庄联手,但闲家与闲家结算后,同在地字组的泰奇落后了6注,这一局凰浦和康祥是同时占了上风,于他来说乃是最佳的局面。
林叔夜又向莫庄主拱了拱手,笑道:“承让了,莫庄主。”
莫庄主大怒,却又无奈。
梁惠师站了起来,淡淡道:“三家闲家,一盘散沙,以至于让贵庄得逞了。”
原来这一局牌下来凰浦的大占上风,关键便在三闲家在“以三敌一”的幻象中有所轻敌,所以事前只是打了招呼,并未深度串联,而林叔夜高眉娘抓住“这绣马吊大家都是第一回玩”的要害痛下苦功钻研,竟被他们抓住了几个规则漏洞加以利用,这才能带稳节奏,让三闲家一步慢步步慢。等到梁惠师杨燕武等反应过来,牌局已经过半。
被梁惠师一个提醒,秦德威醒悟过来,叫来小太监低声吩咐,小太监下楼,将三闲家的话事人都叫了上去。
林添财走到林叔夜身边道:“这个女人好毒,真是恨不得我们死,秦太监这次叫人,一定是要逼他们下场牌局下死手。”
林叔夜望了过去,恰好梁惠师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交错,瞬间如同崩出火花一般,林叔夜道:“无妨,反正下午是赢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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