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躬身道:“陛下恩赐之心,臣和安西将士都铭记于心,入城仪式,臣以为可以放在以后,等臣为陛下收复吐火罗后,那时,臣再等待陛下的恩宠。”
李庆安提到吐火罗,使李隆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连忙道:“朕也正想问你,你对收复吐火罗可有什么计划?”
李庆安心中早有腹案,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臣首先要说明一点,大食退出河中并非是臣在怛罗斯战役取胜的结果。”
“李将军请继续说,朕洗耳恭听。”
“陛下,怛罗斯位于石国北部,距离撒马尔罕尚有千里之遥,如果大食有心保住河中,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增兵河中,臣一场大战后也急待休整,可事实上臣率军开到撒马尔罕时,大食军已经全部撤走了,据臣所知,这是由于粟特人大规模地爆发了起义,而倭马亚王朝又在遥远的西班牙东山再起,使大食人无力镇压粟特人起义,他们这才被迫放弃河中,但臣断言,迟则一年,大食军一定会卷土重来,那时才是我大唐和大食军真正较量的开始,所以臣对吐火罗的计划是在大食重新进攻河中之前,先下手为强,拿下吐火罗,从吐火罗威胁呼罗珊,让他们有后顾之忧,不敢全力进攻河中诸国。”
说完,李庆安取出他写下的洋洋万字的述职报告,呈给李隆基,“陛下,怛罗斯之战的详细过程和臣所有的计划都在报告中,陛下可以慢慢详读。”
太监鱼朝恩上前接过奏折,转给了李隆基,李庆安的眼角余光迅速扫了御书房一眼,他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高力士不见了,变成了鱼朝恩?
他不知道,高力士已经被李隆基打发去检查返回长安的进展了,李隆基在接见李庆安时,不希望高力士在场。
这时,李隆基已经翻开述职报告,正在看李庆安战后对粟特各国的处置一段,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报告中说的这个联席会议是什么意思?”
李庆安笑道:“陛下,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让粟特各国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大食,以免他们各怀心思,最后被大食各个击破,河中地区抗击大食不能完全依靠唐军,主要还得靠他们自己,其实安西军不仅要对抗大食,还要防止吐蕃和回纥的侵袭,战线很长,所以这次臣回长安述职,也是想向朝廷提出一些建议。”
“说说看,你有什么建议?”
“臣有三个建议!”
李庆安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第一是希望朝廷能将安西都护府迁至碎叶,以碎叶为中心,这样不仅可控制安西北庭,更能南下吐火罗,西至河中,全面兼顾。”
李隆基沉吟片刻,李庆安西迁安西都护府的方案应该说是符合当前的形势,倒也可行,不过这件事还须政事堂讨论。
“那第二个建议是什么?”
“陛下,第二个建议是加大汉人向西域移民,臣以为我大唐对岭西始终不能长期控制的原因便是岭西除碎叶之外,其余地方基本上无汉人,这才导致这些地区对大唐没有向心聚合力,相反,若汉人大量西迁,他们就会把中原的文化带到岭西,使岭西逐渐汉化,这样,我大唐便能长期控制西域,不再有小国们离心背叛之忧,同时也可以减缓中原因土地兼并而造成的矛盾激化。”
李庆安的最后一句话说中了李隆基的心事,最近一两年因土地兼并引发农民造反的事层出不穷,各地不断传来失地农民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之事,令朝廷焦头烂额,如果真能通过移民减缓中原的矛盾,这倒是一个良策,不过杨国忠也不停地提醒他,不能让李庆安控制的人口太多,那样他拥有的兵力就会更加暴涨,从而引发严重后果。
也罢,这件事再交给政事堂讨论,他不想太过问,李隆基便笑道:“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陛下,第三件事是一件小事,臣恳求陛下允许银钱在大唐流通,这件事虽小,却事关安西数万将士的切身利益,臣恳求陛下考虑?”
“为何事关安西将士的切身利益?”李隆基有些奇怪地问道。
“自陛下放权安西铸钱,以支付给安西的赏赐和军费,但实际上,安西的铜料很少,每年铸造铜钱最多三万贯,而陛下给安西军的赏赐已经到六十万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臣便决定铸造价值更高的银钱来支付赏赐,岭西银矿颇多,银的产量要远远大于铜,所以臣铸造了三万贯的银钱,用于支付赏赐,可安西物资缺乏,要通过商人从中原到来,如果这些银钱不能在内地流通,商人们就不会接受银钱,这样士兵们手上的赏赐便成了废钱,这就会极大影响士气,臣迫不得已,只能恳求陛下下旨放开金钱和银钱在中原流通。”
下旨放开金银钱在中原流通,对李隆基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大唐在建国之初,便铸造了一批金银钱,就是准备配合铜钱流通,只是因为量太少,所以流通不起来,他现在关心的倒不是金银钱的流通问题,而是李庆安一年能采炼多少银子?能不能每年进贡朝廷一部分?
“大将军,下旨放开金银钱问题不大,可朕担心量太少,没有什么意义,朕就想问你,安西每年能采多少银矿?能否帮忙解决一下朝廷的财政困难?”
李隆基的思路在李庆安的意料之中,他当然愿意输银给中原,从而逐渐掌握大唐的经济命脉。
“陛下,安西由于人口稀少,矿工不多,所以一年采炼白银的产量是十五至二十万斤,臣在保证军费开支的前提下,愿意将所有结余的白银全部奉献给陛下。”
“那是多少?你得告诉我一个准数。”
李隆基在钱方面是毫不含糊,而且李庆安说得很清楚,这些白银是给他的私房钱,他焉能不关心。
“这次臣回京述职,特地给陛下带来了大批的战利品,其中就有白银二十万斤,这是臣献给陛下的心意,以后臣将每年向陛下上缴白银七万斤,如果陛下能适当移民安西,以增加矿工的数量,臣有信心每年给陛下进奉白银十万斤。”
李隆基大喜,李庆安竟给自己带来了二十万斤白银,他心中迅速盘算一下,每年白银十万斤,按官价就相当于铜钱一百六十余万贯,这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他怎可能不要?不过让李庆安控制这笔财富的源头似乎不太妥,应该由自己派宦官去掌控才对。
他心念一转便有了定计,先让李庆安做几年,把银矿发展起来了,再接手过来。
想到这,李隆基欣然道:“关于金银钱流通这一点,朕现在就可以答复你,准许流通,朕会即刻谕令户部,下旨发文全国。”
这时,门口一名宦官禀报道:“陛下,长孙大将军求见,他说已查清真相。”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他本来不想让李庆安知道是有人故意拦截朝廷奏折,才导致耽误了安西军的入城式,但他一转念,便想到李庆安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此事,如果他不做点姿态,确实对安西军也交代不过去,也罢!
“宣他进来!”
他对李庆安歉然笑道:“朕刚才说耽误了安西军的入城仪式,是因为有人失职,遗漏了吉侍郎送来的奏折,才导致朕不知道大将军已到,朕正在严查此事。”
李庆安心知肚明,连忙谢道:“多谢陛下!”
这时长孙全绪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臣已经查清,是羽林军中郎将裴晓怠慢朝中奏折,导致吉侍郎的两本奏折都没有能及时送给圣上,耽误了安西军入城。”
李隆基暗骂一声,自己让他去查,他怎么真把裴晓给带出来了?这不是存心让自己难堪吗?
如果说刚开始长孙全绪还有点投鼠忌器,怕得罪杨国忠,但现在他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没有退路可走,如果这次不能趁机除去裴晓,将来自己必将毁在此人手中。
想到这,他心一横,便道:“回禀陛下,刚才李大将军来华清宫,他百般刁难,还用箭射李大将军,险些置李大将军于死地,此人严重违反军规,请陛下严惩!”
李隆基一怔,他看了一眼李庆安,见李庆安眼中露出愤怒之色,李隆基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重重哼一声,问道:“这个裴晓是何许人?是裴家的子弟吗?”
“禀报陛下,此人是杨相国的妻弟,原在剑南为官,因不容高仙芝,转来长安,去年加入羽林军。”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隆基也无法包庇了,他怒喝一声道:“以下犯上是军中大忌,此人竟敢狂妄至此,来人!”
“陛下且慢!”
李庆安叫住了李隆基,李隆基不以私毁朝中奏折定罪,而是以冲撞他李庆安定罪,这不是明摆着把球踢给他了吗?虽然李泌劝他适当的强横张狂,但这种强横张狂必须有个度,略加惩治便可以了,做得过头那就是政治上的弱智了,而且杀人未必能解决问题,捏而不杀才是高明的手段,杨国忠不是怕老婆吗?
他上前躬身道:“陛下,这个裴晓虽然冲撞于我,但念他年轻鲁莽,希望陛下能给他个改过的机会,不如这样,把这个裴晓交给臣,臣带他去安西军历练,不出两年,臣保证将他锻炼成大唐的栋梁之才。”
这时,长孙全绪也趁机落井下石,便道:“陛下,李大将军说得不错,男儿大丈夫就应该去边疆历练,这裴晓虽然不懂事,但他相貌堂堂,孔武有力,若能在李大将军手下历练几年,成为大唐的栋梁,臣以为,这是杨相国的福气。”
李隆基深深看了一眼李庆安,暗暗点头,不错,此人果然成熟了,能明白自己的深意,他轻捋短须,便欣然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杀人不如救人,这个裴晓,朕就交给你了,希望他能痛改前非,早立军功。”
解决了裴晓之事,李隆基心中一松,便对李庆安又笑道:“现在天色已晚,你就不用回去了,可留宿华清宫,朕设家宴给你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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