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戴皋,毫不夸张的说,他乃当今大康朝权势最显赫的大臣。
大康朝的国家归于天子,然而天子歆德帝并不热衷政事,大康朝的国事基本都是由戴皋主导,国家社稷系于戴相一人,由此可见此人的厉害和老辣。
士林有人言,称戴皋有三个第一,分别是奸诈天下第一,城府他天下第一,弄权天下第一。
戴皋以奸诈之道混迹官场,从边境小吏一步步走到了首辅了位置,权倾天下,只手遮天,当今大康朝的臣子中,无人能和他比肩。
戴皋是权臣,大奸似忠,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歆德帝面前这个样貌堂堂,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白发老者,赫然就是那第一奸诈,专擅弄权,臭名昭著的首辅戴皋。
歆德帝忽然提出要给戴世章指婚,这实在是出乎戴皋的意料,他立刻感激涕零的道:“皇上,您日理万机,事务繁忙,竟然还关心老臣的家务,老臣实在是感恩莫名,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君恩啊……”
歆德帝一笑,道:“戴皋,关于儿女婚事的事情,我一向不愿意过于强求,今日召你来,也是想和你先商议一二。
秦王有女龙茜,已然长大成人,我观其性格颇为贤淑,又听闻世章很中意郡主。这些年戴家功高,皇家郡主下嫁戴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戴皋,你以为这一门亲事如何?”
戴皋纳首拜倒,道:“陛下,我戴家何德何能,竟然得陛下如此大恩。秦王郡主龙茜,那是京城一等一的名媛,世章何幸,竟然能娶得这等名媛,那都是陛下对我戴家的厚爱啊!”
“陛下,微臣对这一门亲事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就不知道秦王殿下是否瞧得上犬子,关键的关键还是要看茜郡主是否能瞧得上犬子!”戴皋补充道。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犬子世章最是不成器,不学无术,平常就喜欢斗鸡走狗,微臣想管又觉得力不从心。
如果陛下所说的这一门婚事真的能成,微臣的私心可真的高兴,茜郡主身份尊贵,又她管着犬子,嘿嘿,我这个逆子定然能收敛心性也未为可知呢!”
歆德帝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戴皋道:“就你会动私心,竟然动到我们皇族女儿身上来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综合考虑,改日我会让茜儿进宫一趟,让皇后问问她自己的意思,等到一切都妥当了,再则吉日下旨指婚。一定要给爱卿体面,一定要让大家高兴,皆大欢喜是为最妙啊!”
歆德帝兴致很高,笑声不断,戴皋在一旁小意的陪着,插科打诨君臣详谈极其的融洽,陈彪守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感叹。
要说当今圣宠不衰,唯有戴皋这一家啊,他陈彪在宫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平日里外戚大臣见到他也都是千般巴结,可是比之戴皋他算什么?戴首辅这样才到登峰造极啊!
陈彪这般想着,脑子里天马行空,戴皋不知什么时候从暖阁出来他竟然都没发现。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忙道:
“戴相,咱家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下人们把轿子抬到了门口,戴相出门便可上轿……”
陈彪话说一半,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他仔细一看戴皋的模样,只见首辅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仪态极其的肃然,陈彪心中不由得一沉,后面的话便咽到肚子里去了。
戴皋一路往前走,陈彪亦步亦趋的跟着,几次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刚才戴皋和皇上聊天可是一派热情,君臣气氛极其的融洽,这是怎么回事?
陈彪可不是掌印太监冯仁,冯大伴偶感风寒在家里歇着,皇上身边不能没人伺候,陈彪便过来顶几天。
陈彪也是老人了,在司礼监干秉笔太监也有三四年了,寻常的臣工他什么人没接触过?只是对首辅大人的心思,他还真吃不透啊!
一路上,陈彪只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一直走到西苑门口,戴皋忽然停住脚步道:“陈公公,戴某把公公当朋友,公公和戴某却不怎么交心啊?”
戴皋说这话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陈彪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戴相,您……您这话咱家可迷糊了,不知道咱家哪里没做好,让戴相不满意?”
戴皋眯眼盯着陈彪,嘴角微微翘起,忽然伸出手来在陈彪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笑了笑,而后转身走出了西苑,留陈彪一人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陈彪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外面的寒意汹涌,难以抵御。
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他心中隐隐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想戴相是不是对皇上赐婚的事情并不高兴?
一念及此,陈彪内心剧震,他忽然想到对方不满的原委可能是对陈彪没事先给他透露风声……
天地良心,陈彪哪里会知道皇上会说赐婚的事情?再说了,以陈彪的脑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皇家赐婚,戴皋为什么会不满意?
陈彪心潮澎湃,眼睛看着黑暗的深处,久久没回过神来……
夜幕下,戴相府灯火点点,戴皋的居处很小,书房仅仅四五尺见方,这个小小的书房便是有名的守拙楼。大巧若拙,是为守拙,戴皋建这个书房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会成为戴皋最喜欢待的地方。
从西苑回来之后,戴皋便到了守拙楼读书,老管家宋福儿来了几次,都不敢入书房打搅。
一直到天色微亮,书房里传来戴皋的一声长叹,宋福儿才敲门在外面道:“老爷,您可否需要奴才给您添茶?”
戴皋把门拉开,搓了搓手,道:“你在外面站半夜了吧!让人端一盆火来,斟一杯热茶,对了,让人把世章给我叫起来,这个逆子,最近可是每天不见踪迹,成何体统?”
宋福儿立刻去安排忙活,他知道相爷的时间十分的宝贵,晚上看了一夜的书,眼下天色稍亮便要进宫办差,一朝宰相,日理万机,大康朝人人骂戴相奸诈,唯独宋福儿知道主子那是真苦呢!
无论寒暑,戴皋都是天色不亮便起来,而后简单的洗嗽吃饭便乘轿出门,一年三百六十天,可以说从未间断。
更苦的是,老夫人早已经仙去,后宅连个当家的都没有,老爷一直没肯续弦,家里只有两房妾室,两位如夫人根本管不了家,家事老爷子又顾不上,公子一事无成,这又能怪谁?
书房外面,是一间小客厅,客厅的陈设简单,不过一张梨木茶几,几把椅子而已。整个戴家,就这一间小客厅最简,其他的地方都极尽奢华,和这里宛若两个世界。
然而偏偏,戴皋最喜欢的地方便是小书房和小客厅,甚至大多数时候,戴皋晚上就在书房里歇息,偌大的戴相府,戴皋看中的唯有这两间小斗室而已……
炭盆端上来了,丫鬟仆从准备了简单的早膳,热茶也端上来了,宋福儿在一旁伺候着,戴皋端起茶杯品着茶,淡淡的道:
“说吧,别吞吞吐吐,唯唯诺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福儿道:“回禀老爷,小姐的病情大好了,接连有几日都没气喘了,寺里的悬空长老说,小姐可以先回来住一段时间,老爷……”
“嗯?”本来无精打采的戴皋,倏然坐直了身子,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道:
“好,悬空和尚果然有一点本事,夫人一生信佛,佛祖保佑,静儿命不该绝。你立刻安排,把静儿接过来,记得把冬暖阁给收拾敞亮了,叮嘱屋里的婆子丫头,都小心伺候着,尤其是两个姨娘,让她们多上点心……”
戴皋叮嘱宋福儿接女,事无巨细都叮嘱得十分的详细,忽然,他眉头一拧,止住了话头道:“宋福儿,你这心思倒是越来越灵活了,我瞧你先说好事儿,其他的事儿憋在肚子里不觉得心慌么?”
宋福儿一笑,道:“老爷,您就是那什么都知晓的如来佛,奴才这点城府根本入不了您的眼!
奴才想说的事儿是今日京城传言,说秦王府郡主欲要和相府联姻,公子听闻这消息,着实高兴,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外面,跟着茜郡主左右。
老爷,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戴皋脸色瞬间变得肃然,他手中的白玉茶盏微微一抖,撒了一点茶汤出来,戴皋干脆举起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
“咣当”一声茶盏摔得粉碎,戴皋勃然道:“这个不中用的逆子,诺大的人了,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天在外面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厮混,真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去,把这个逆子给我叫过来……”
戴皋忽然大怒,宋福儿吓傻了,他心想这个时候倘若公子要来的话,肯定少不得挨一顿板子不可。
当即他道:“老爷息怒,奴才马上去叫公子过来,马上……”
“你给我站住,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好奴才,想着给这个逆子通风报信么?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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