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客左右,不少豪奴簇拥着,二人正在见礼。
这时侯执蒲一转头看见车帘里的林延潮,又惊又喜的行礼。
林延潮在车里点了点头,然后马车飞驰而过。
来至府城西门,丘明山即迎上来道:“东翁,城门本已是关闭,但我说通了城门把总,他允我们出城。”
然后丘明山朝城头打了个手势,府城西门打开。
因为在此除夕,四门皆闭,非见知府手令不得轻启城门。林延潮见丘明山能说动城门官,擅自打开城门,确有本事。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一次,真多亏了丘先生啊。”
丘明山有几分得意,经此一事,也算握着林延潮这把柄在手中,以后林延潮还能不把他当心腹看待。
但他面上还是道:“东翁,这是在下的本分之事。”
林延潮点了点头,这时忽见东门方向,三道黑烟,笔直冲上云霄。
林延潮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丘明山叹道:“定是城东火燉燃烟向府城示警,这三道黑烟说明十万火急。”
林延潮看去但见城头上的弓手,也是露出惊慌的神色。
这在除夕时,驻守的人本就不多,精锐人马又尽数折损了,就凭着城头上稀稀拉拉十几个官兵,如何御敌?
但丘明山见此一幕,却露出一副果真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这时把总在城头上,向丘明山催促道:“丘先生,眼下有贼寇逼城,你若还不出城,一会就晚了了。”
丘明山对林延潮道:“东翁,还是赶紧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说完丘明山请林延潮上马车。
林延潮道:“也好,有劳丘先生替我护送家小去宁陵县了。”
丘明山一愕,心底冷笑在这时候林延潮还装样子:“东翁,不可再拖延了,你留下也是于事无补。”
林延潮道:“你放心,我并非毫无把握。只是家小不护送出城,我不能安心。”
丘明山心想,这怎么可以,林延潮不出城,万一死在此处,那么他这人情不是白做了。
“东翁,识时务为俊杰,你有什么万一,将来何来东山再起之时。再说府台与你素来不和,你就算尽心尽力替他守城,也不能得他感激。”
林延潮笑了笑道:“方才离城时,我也想一走了之,但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事。有人曾问海刚峰为何作官?”
“他答道,出于恻隐和义愤,见百姓饥寒疾苦而心怀恻隐,见百姓被欺压而义愤难平。他做官以来,没想过自己一日的前程,心底只有老百姓和社稷。”
丘明山闻言道:“东翁,海瑞如此沽名钓誉之人,说话怎么能信?天下怎么会有因公忘私之人。”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这时但见车帘一掀,但见孙承宗,以及林延潮数位门生都跳下马车道:“先生,我等愿意与你一并留下。”
“孙先生留下,其余人上马车,”林延潮然后对丘明山道:“丘先生,天下既有因私忘公之人,也有因公忘私之人。”
“丘先生,他们都是多年的亲随,请你要将他们连同我家小一并送至宁陵县,然后去开封向抚台大人求援,请他发兵来援。”
丘明山见林延潮其意已决,只能跺足道:“既东翁已有决意,那么我只能劝你保重。”
林延潮道:“你们务必替我瞒着夫人,否则她不会一人出城。济川,马车上由你和丘先生一起主事,展明你来护卫我的家小。”
陈济川,展明见林延潮令他们一并出城,都是为难。
林延潮道:“护卫我的家小,比在我身旁用处更大,你们不要推托,立即出城吧。”
当下众人也不矫情,一并上了马车出城。
林延潮站在原地,目送着载林浅浅母子的马车出城,这一刻不由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
在城门关闭的一刻,林延潮心底又坚硬起来,对孙承宗道:“你随我一起去侯家,杨家搬救兵。”
而此刻城外贼寇已是大军压境。
知府苏严上了东城城头,但见城下黑压压一片,都是贼寇。
不少官员见这一幕,都是头一晕。
苏严却定睛一看,贼寇人数虽多,但都是拿着木棒等的草头百姓,真正有危险的却是五六百名骑马的响马。
苏严强自镇定道:“慌什么,刘把总你手下有多少人?”
城头把总道:“莫约五六十人。”
苏严怒道:“一名把总麾下战兵不是需有四百多人吗?尔怎么只有五六十人。”
把总苦着脸,心道又不是他们,大明官军历来都缺额严重,余参将在时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苏严也知明军陋规,但按刘把总如此,四门官兵只有两百多人,要靠两百人在两万多乱民下守住商丘城七里多的城墙,怎么可能。
苏严当下强自镇定地道:“吩咐商丘知县,立即从城中挑选一千民壮,补充各门,我商丘城城墙高厚,贼寇都是乌合之众,不敢攻城的。”
“府台,仅仅是民壮恐怕不行啊,还是要去府里让那些大户出人啊!他们家里都有不少家丁。”让师爷在一旁道。
苏严怒道:“你说得我还不知吗?但是这些大户家里都有人在朝为官,怎么会轻易卖本府的面子。”
“是。是。”众官员都一并称是。
大家都是知道这一次虽说是响马过河,但是这么多本地的百姓附从,也是平日受不了压迫,揭竿而起的缘故。
为何百姓附从,根本就在于赈灾粮被贪墨,以及不允他们入城过冬的缘故。否则遇到贼寇,他们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附贼。
这都是苏严的过失,若他在这时绝不能得罪了府里大户。否则他们家在朝为官的人,随便一本参上,苏严的仕途就完了。
这时苏严冷笑道:“这帮刁民,竟敢附贼,幸亏本府有先见之明,不允他们入城,否则给他们里应外合之下,这府城恐怕早就被破了。”
苏严说完,众官员心底都是冷笑,居然把自己的过失,说成功劳,当官无耻到这个地步。
大家心底虽这么想,但是面上一并齐道:“府台大人英明。”
正说话间,这时城下有人骂道:“苏严你这狗官,贪污我们赈灾粮不说,还不允我们入城,我的家人都被冻死了,眼下要杀你偿命!”
“偿命!”
“偿命!”
城下百姓一并吼道。
这呼声犹如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苏严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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