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七寨这几位寨主,今日前来关帝堂,名义上是要请弓大锤竖旗,重振黑头山声威名号,实则是欺她人小年幼,想迫她取缔盟约,大家好解脱束缚,美美下山烧杀劫掠一番,过过强盗的瘾。
最不济,也要同之前一样,再讹诈些粮食肉类回去。
可此时诸人听丁保这么一说,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完全摸不透的小寨主竟还真有要竖旗的意思,但问题来了,不管弓鹤云生前还是死后,这黑头山的旗从来就没有降下过,何来再竖之说?
再联系丁保方才这番骇人听闻的强盗说,不难想象这杆大旗是什么旗。
反旗!
作死啊!真是少不更事,胆大妄为至极!
别说黑头山传说中的两千甲弟早已卸甲归田数年,完全成了寻常山野庄汉,即便是战力依旧,再加上黑头之盟上的所有头领寨主全部应召举旗,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侥幸的可能!
毕竟,如今镇南将军府里驻着的,可是黄金八大家族之一的苏家。
苏家不仅是军旅世家,世代镇守南方边境,势力覆盖南国三府,旗下更是有当世三大无敌卫军之一的“寒门铁衣”,因“寒门铁衣”统一制服为深蓝,故苏家又被称“铁血蓝军”。
在座诸位寨主头领也都是生于南国,长于南国,自小到大对于“铁血蓝军”、“寒门铁衣”的传说听得耳朵茧子都快磨破了,大部分人也都曾亲眼见到过“寒门铁衣”执行公事,当真个个是铁血无畏杀伐果决的百人敌,别说战而胜之,只怕遇到了连与之对敌的勇气都没有!
念通此节,在场至少有四位寨主顷刻间汗流浃背,浑身哆嗦,腿肚子发软,暗悔昨夜没有再叫两个如狼似虎的婆娘侍寝,最好被吸榨得摇摇欲坠体无完肤,今早爬都不爬不起来,也好过趟了这趟浑水,此时在这里如坐针毡,后悔得想拿脑袋去撞墙。
摇扇男子也是呆若木鸡,漏风的鸟毛扇子跌在地上而不知觉,喃喃失神了片刻,突然上前,面色青红惨淡,犹自挣扎:
“在下是凌云七寨左右双撸的撸文士,人称撸王之王的撸穿肠,小号‘疯秀才’鲁一发,敢问阁下是?”
丁保从容一笑:“不敢。在下是南国三府上下乱捅的捅佳人,人称捅一江湖的捅破天,御笔亲赐,小丁探花。”
“你,你竟然是探花及第?简直……气,气煞我也!”
这鲁一发衣衫单薄被山风吹了一个早上毫发无伤,却抵不住丁保这“小丁探花”四个字,大声悲呼后,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来回旋转,重于万钧,自此之后,本秀才这纵横多年的黑头山第一学历是保不住了!
丁保见他突然倒地,却并不愿就此放过他,方才这厮逼迫弓大锤时的嚣张歹毒他可是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当下煦朗一笑,当真是如沐春风,抱拳道:“古往今来,但凡举旗行事者,必先要发斗争檄文告示天下,是为替天行道师出有名。我和小寨主商议过了,鲁兄文思敏捷,澎湃铿锵,实乃当此重任的不二人选。诸位想想,若有鲁兄亲自具名撰写之斗争檄文分传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那气势是何等之磅礴,到得那时,无须一兵一卒,白马王朝也必然分崩离析,化为腐朽尘土……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噗。
鲁一发身子巨震,一口血箭喷出,两眼一翻,极恐极气之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丁保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过身去,笑眯眯地望向面色唰唰齐变的其他几位寨主。
有他三言两语撂倒鲁疯子还把人弄吐血的恶行在前,这几位平日里耀武扬威凶神恶煞般的寨主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而他面上春风化暖般人畜无伤的笑容,更是比血淋淋的鬼头大刀还可怕,众人愿意面对一万次鬼头大刀,也不愿看他冲着自己笑。
丁保牢牢把控着场中节奏和气场,正准备开口,一鼓作气把剩下这几位也给收拾妥当之时,突然头皮一麻,就感觉到一股子刚烈腥风,骤然自脑后刮起。
“先生小心!”
伴着弓大锤一声凄然惊呼,丁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呼”地一道白影卷着腥风恶臭,自脸前窜过,隔着近两尺的距离,依然吹刮得面颊生疼。白影扑跃之时,碗口粗的铁尾卷扫而过,尾梢刚好扫到丁保的大腿,剧痛之下,丁保一个踉跄翻倒在地。
“孽畜你敢!”
“孽畜休得伤人!”
“不好!畜生凶猛,大伙拿家伙招呼它!”
大堂内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众匪随身携带的兵器也纷纷出鞘,丁保忍着疼痛惧意,抬眼望去,只见之前那头匍匐在刁白虫身前的吊额金睛白虎,正张着血盆大口,死命撕咬着鲁一发的一条大腿,钢刀般锋利的牙齿与腿部咬合部位,只在片刻之间,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鲁一发痛醒之后,又被生生吓昏了过去。
距离他最近的几位寨主和随身侍从,惊慌之后,纷纷抽出兵器,喝骂围攻,但虎威凛凛,尤其此白虎一条铁尾犹如钢鞭一样呼啸生风,众人急得乱蹦,却根本近不得身。
观白虎此时之凶残威猛霸气四溢,哪还有一丝之前趴在地上萎顿老实如小猫一样的顺从模样?
“刁白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喝止你这坐骑畜生!难道真要眼看着鲁疯子被吃掉不成?”戚叔面色严肃,紧紧挡护在弓大锤身前,皱眉厉喝道。
刁白虫也早已被吓傻了,这虎中王者哪里是她的坐骑,她根本就从来不曾收服过它,今日是喂下了药物带过来耀武扬威的!
想她身为女流之辈混迹草莽,偏还做了一寨之主,为了显示凶恶震慑部众,早年不惜自己在左右眉端各斩一刀,破成凶悍之相,即便如此,心里犹觉得不踏实,一直想驯服一头猛虎大虫相随。
一年前终于给她遇到这么一头凶猛白虎,苦苦追猎了一个多月,折损数名手下兄弟,最后才把它药翻了带回寨子。
不过这种白色异化之虎王哪里是她能够驯服得了,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弄得白虎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尝试数月毫无进展,只好取了权宜之计,平日锁在铁笼子里,需要时再喂上软筋散,好带在身边耀武扬威震慑四方,也是取得了不错效果,起码今日再登黑头山关帝堂,坐在这七寨首位上的便是她刁白虫。
只是却万万没想到,这几个月来服药后一直驯服安顺,让她有些疏于防范的白虎,闻到血腥味,却突然就窜出食人了!
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子暴喝一声,抡着兵器扑了上去,总之,不能让它真伤了鲁疯子性命便是。
这一下,戚叔也算看出来了,刁白虫根本就对这头白虎无计可施,顿时心中极为为难,鲁疯子毕竟是凌云七寨七位寨主之一,若是今日在关帝堂上殒命,不管事出何因都不太好听,尤其搁在如今黑头山人心思动暗潮汹涌的紧要关口,指不定就会弄出什么大乱子,可是要去帮忙的话,小姐这边可能就会有些风险……
弓大锤却似看出了他心中顾忌,蹙眉肃声道:“戚叔,毕竟是先父部下,救人姓命要紧。”
“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相助,赶走这孽畜。”
戚叔不再迟疑,言毕,猛地转身踏步,一身肥肉掀起圈圈涟漪,两只总是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第一次全部伸展了出来,胖乎乎,白生生的,但却令丁保感到一股莫名的危险。
戚叔双拳攥握成势,沉喝了一声,凶猛无匹地便冲杀入了战团,瞧这架势气势,功夫远比在场的七位寨主要厉害许多。
但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发生,那白虎在戚叔远离弓大锤加入战团的瞬间,果断张口放弃了已经被它咬得血肉模糊的鲁一发的大腿,铁尾一卷,扫开身边数人,猛地转身,压颈,俯体,因蓄势过猛,四只虎爪深深扣入地板。
继而,猛地暴啸一声,犹如金鼓在耳边突然鸣响,震得周边所有人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何为虎威,这便是虎威!
待众人醒过神来时,这白虎却是已然脱离众人包围,以饿虎扑食之势,暴烈无匹地扑向孤身坐在寨主之位上的弓大锤。
“不好!小姐!”
戚叔最先反应过来,瞬间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不要命地往回窜。可他两只脚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更何况这白虎还是率先启动,而他身上还有方才前冲的惯性,根本追无可追,一时间,焦灼心忧得眼眶都快要溢出血来。
弓大锤也愣住了,接着心头瞬间恍然,原来恶感真的皆是相互的,不仅是自己嫌它又脏又臭又丑,完全嗤之以鼻,它也极为不喜自己,这头奸诈白虎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吃鲁秀才,而是要引开戚叔咬死自己!
为此,它还不惜将先生掀翻在地!
可恶!
弓大锤一瞬间心中想到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出离的愤怒,紧握小拳头,悍然站了起来。
不闪不避,针锋相对,凶得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雌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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