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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叔自识得丁保以来,无论是面对天兵伍梅,还是七寨逼宫,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不禁狭眼微睁,认真思索道:“身穿黑袍,手执黑伞,妖里妖气,仿若山间精魄……好似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先生,这女子多大年纪?”
“二十?二十五?”丁保愣了愣,不确定道:“或者三十?”
戚叔双手抄袖,苦笑道:“这样的话,那就不好判断了。不过听先生所述,应当不是出自我南国三府。南国近年武学凋敝,往圣绝学十不存一,除了镇南将军府那几位基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自也出不了这号人物。倒像是东海、西疆那边过来的邪派外道、圣门十宗之流。”
顿了顿,睁开眼睛,痴肥老脸一肃,沉声道:“先生可是遇到麻烦了?老朽不才,这把老骨头还堪一用。”
“那倒没有。是我一位学友同窗,不小心招惹到了。既是什么邪派外道,我让他多赔些银钱便是。”丁保打哈哈道。
非是他不肯接受戚叔相助,实则是觉得戚叔毫无胜算。之前在关帝堂他见识过戚叔出手,算是一位扎扎实实的拳术高手,功夫应该比苏戈还要厉害一些,但明显跟那精魅般的女子不是一个量级,去了白白丢掉性命不说,怕是还要激怒对方惹出更大乱子。
其实甫一接触那女子,他就有想过邀上苏戈、戚叔、白化威三人一起出手,但随着短暂相处间竟处处下风,占不得丝毫先机,这种念头立马烟消云散,先不说白化威愿不愿意陪他玩儿命,就算愿意,以他目前所见,三人加起来只怕也没什么胜算。
戚叔闻言,也就没再说什么,眼睛再次眯缝在了一起,又像是睡着了一样。
接下来,弓沁练功,戚叔按照弓鹤云留下的图谱卷册进行指点,丁保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观望。
今日白天他是不准备下山了,回家不妥,万一遇到那女子早早归来二人一旦长时间独处不晓得又该如何被摧残折磨,去天兵遗迹园则更加凶险,既然这女人是为天兵而来,万一被她知晓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而且还有跟天兵贴身厮打过,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习武之地,就在弓沁之前跟他提过的竹崖之上,这竹崖,本来只是一处荒芜的崖峭凸起,可供习武操练之用。
弓沁却一力主张在其上建了两幢连排的简易竹楼,还修了一处轴径五丈有余的巨大水车,将一侧山涧上的泉眼引流上来,又植各种山花野卉,苍松翠竹,引得这一片山崖上时常蜂飞蝶舞,鸟鸣花香,俨然就是一处休憩养闲的绝佳去处。
丁保靠着山石,不仅心生感触,有时候还真不知道她这仅有十岁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而弓沁的武学天赋确实高得惊人,丁保虽然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但观看弓沁习武,还是能够很直观很确切地感受得出来什么叫做一日千里,什么叫做天赋异禀。
而这一点,从一向痴肥呆滞淡然眯眼的戚叔一上午不断失神失声,被她震撼得愈发痴肥呆滞,直到午间吃饭时还差点把米饭挑到鼻孔里,就更可见一斑。
心气烦郁,午间与戚叔一起饮了些山酿,一觉补到黄昏夕照,这才志得意满精神抖擞地起床,起身后才发现竟是在书房睡着。
书房?紧接着,丁保便是心思一动,眼睛一亮,猛地闪身到那几排相当熟悉的书架旁边,望着一瓶瓶一罐罐的药材,心神激荡不已:“同样是无色无味无臭之至毒,到底是‘七星海棠粉’药效好呢,还是‘万妙散功烟’功用棒?亦或是,用上点‘子午风疸露’见效快?……”
……
骑着马儿晃悠,一直踟蹰到夜色朦胧,丁保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宅中。
堂屋内,女子正娴雅安静地坐于灯下翻书。暖意融融的烛火,在她脸上身上洒下一层迷离柔光,些许冲淡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妖魅性感,两相融汇之下,更增添一份说不出的悸动诱*人。
“小书生,今日你躲去哪里了?姐姐一整日往眼欲穿,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女子阖书,侧颈,垂垂长长的睫毛卷扬而起,秋波如水如雾,笑语盈盈道。
兴许是有虫蚁慕芳而来,稍加肆扰,女子侧身一瞬,丝袍下摆处,一只踏着黑丝袜鞋的雪白小脚盈盈弓起,花瓣般的玉趾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挠过另一只小脚那宛如莹玉般透明无暇的足背,却如同挠在了丁保的喉头心间,整个人心脏猛地一收,赶紧移目别处。
“呵呵,今日一干旧日同窗相约,一起印证探讨些诗书典籍。”丁保信口胡诹着。待看到女子手中的书册正是《论战天兵三十六计》,再看到搁放在一侧仿若面露冷笑的天兵布偶,心中又是一悸。
“倒是看不出,小书生你竟如此好学上进。”女子细语如歌,似笑非笑道。
“姐姐说笑了,小弟虽一向低调,但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坦白相承,小弟,实则是举人出身。”丁保胸膛一挺,故作呆气道。
女子嗤地一笑,面上黑丝轻纱漾漾如波,整个屋内彷佛都是一亮,抿唇笑言“失敬失敬”,神情动作间却似仅是觉得好笑,搁下手中书,长身而起,歪着瑧首,好奇道:“味道挺香。小书生,你给姐姐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乡野小县,哪有什么珍馐佳肴配得上姐姐玉齿轻尝,倒是有些山中果酿不错,除了此地,便有银钱也无处可买。小弟就擅作主张,沽了一些回来,拿于姐姐尝尝鲜。”
“山中果酿?”女子闻言,明睐泛光,喃声笑道:“不错,小书生这事办得极好,不枉姐姐一番疼你。”
丁保忍着骂人的冲动,连连点头称是,二人对席而坐,丁保扒开葫芦塞子,顿时一股果香芬郁充盈屋间,女子秋波更亮。
丁保手下不停,在两人面前各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似是馋极,当先把自己面前那杯佳酿端起,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丁保,眼看他一口气干尽杯中酒,似是要急着证明什么,嗤地一笑,秋波流转间,也将自己面前那杯果酿端了起来,慢慢凑向了唇边,却在即将触唇的一刹那间,突然停了下来。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佯作恍然,忙不迭地,就要转过身去。
“小书生弟弟,先莫急着转身。”女子曼声说着,忽然就将手中酒杯径直朝丁保递了过去,“姐姐细细思量,这两日着实叨扰到你了,这杯,姐姐就先敬你。”
丁保面色微变,急忙摆手道:“这,这不妥吧。小弟不胜酒力,方才,方才已经饮了一杯……”
“怕什么,你若醉了,姐姐自当细心服侍照料,必不会让什么山精野魅给偷去吃了。”女子笑语盈盈,但眸中实无半分笑意,有秋波凝寒,严霜点点。
“不好,不好,这果酿是小弟专程买回来给姐姐尝的,怎可独自贪杯?”丁保反应激烈,坚决拒绝。
“是不好,还是不敢?”
女子说着,面色就是一寒,丁保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胸前一窒,不由自主地就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女子杯中果酒全部倾倒而入,随后背部要穴骤然受力,所有液体顺着喉间咕咕而下,一滴不剩,全部吞入腹中。
“咳,咳,咳……”
丁保被呛得满脸通红,似是受了极大委屈,一脸灰败地指着对面安然稳坐彷佛自始至终从未动过的女子,悲声怆然道:“你……你竟怀疑我,怀疑我在这酒中下毒害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想我自幼受圣人教诲,领诸闲恩泽,草木不敢折损,蝼蚁不肯伤命,你占我家室逼我侍浴这便罢了,我就纯当是助人为乐人生修行,没想到,没想到你今日竟如此辱我!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女子明睐中第一次显出犹疑赧然,显是没料到自己竟会判断失误,也被丁保厚颜无耻的夸张演技给弄得略有意外怔忡。
丁保一边继续发挥着演技,一边心里暗乐,骚狐狸,早知道你没那么容易着道,不错,大爷我是从山上偷带了很多药剂下来,但我偏偏没用,不过这下算是试探出来了,你根本不是什么无所不知无所不觉,你这只是沁入骨子的小心谨慎,不肯信任任何人!
女子倒也光棍儿,见丁保一脸要死要活的样子,索性长身而起,瓮声道:“算了,不饿了。你起来烧水去吧。”
丁保差点一口老血飚出,这得多自私冷漠多厚颜无耻的人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当下把头一扭,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女子手中黑伞一动,冰冷伞尖再次抵在了丁保喉间。
你骗鬼呢。丁保知道,这句话其实可以翻译成我不会杀你,自然不为所动,低头沉默不语。
他现在算是稍微有些摸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子或许真是杀伐果决,不在意寻常人命,但绝不至于泯灭人性,对付这种人,占据一定道德和良心高地,然后采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尽量不刺激不强烈反抗,渐进式地进行谈判和讨价还价,应该是非常有效的方式。
果不其然,女子沉默了下,收起黑伞,俯低身子,如花玉颜凑近丁保,秋波流转,呵气如兰道:“书生弟弟,莫要这般小气嘛。你管吃管住,又帮姐姐做这些事,姐姐也自不会亏待于你,这样吧,你我二人签订君子协定,待此间事了,姐姐离去时,你尽可以道出生平夙愿,待姐姐一有闲暇,随手就帮你给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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