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里,趁商队人马夜间宿营休憩时,老人都会在子时左右摸过来,带丁保寻一僻静之所习练“劲草”绝技。
许是自己眼睛早年曾因练得太狠吃过大亏的缘故,老人并未针对丁保的眼睛苛求过多,不过对于平衡协调能力和消弭减弱惯性的技巧,则要求的相当严苛。
每日晚间一个多时辰的习练下来,丁保第二日白天一整天都会腰酸背疼,孔连顺看他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古怪。
不过他眼下却是顾不上这个,尽管蜂鸟非世间罕有之物,衍圣草园内有很大希望寻到,孔连顺遣人先行送至的接白雕虽然生病,也不致死。但他这个人做事习惯未虑胜先虑败,老人所讲述的技巧方法,乃是风家历代先贤辛苦总结出的,对于普通资质者有显著提高,而对于天赋异禀者则会有画龙点睛之绝效。
之前在黑头山时曾跟戚叔修习过一段轻身技巧,深知这种事情并非用天赋能力简单堆积叠加即可。
一个人便是天生眼如磐石、腿似跳蚤、腰比灵猿,体力丰沛如海……如后天不勤学苦练,细加揣摩提高,也未必就一定能胜得过别人,这其中,还涉及有经验、技巧、衔接、肌肉反应等诸多因素。
更何况,孰能生巧是良训,古今皆如是。
所以,丁保秉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想法,每次习练时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对待。
而在晚间常规习练后,自己加练是家常便饭,此外,白日在马车上还会仔细揣摩个中巧处,带着辩证思维,不停地印证、拆解、推翻、重组、假设……
其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整个人的心神全都投入在这门“劲草”技法中,好几次从孔连顺悄悄上了他的马车,到中间无聊睡着,再到最后心情复杂满脸哀怨地走下去,他都分毫未曾察觉,自顾自地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外带各种纠结比划。
导致孔连顺很受了些打击,随后几日像是被触动了,突然安静下来,有时还会有样学样地摸起一本书认真来读,这吓人一幕若是让他那位知府老爹见到,估计会喜极而泣,大醉一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样的收获也是极其明显的,最起码老人每晚教习时都要重新惊讶一次,激动地掬上两把老泪,完了再喃喃三声“老夫姓风”,每一遍的意味都不尽相同,一遍却比一遍兴奋喜悦……
实则这不仅得益于丁保科学有效的方法和全身心投入的努力,主要还是他双腿的潜力实在太大,远远超过老人对于腿力天赋的认知。
风家当年那位老祖宗双腿天赋出众,自诩天赐,取名“风神腿”,因此也为风家留下了相传至今的不朽传奇。
可那位老祖宗的所谓“风神腿”真要跟丁保的双腿天赋比起来,还真就不够瞧的,丁保这双获得跳蚤弹跳天赋的腿,极限可是水平方向身长三百五十倍的距离,垂直方向身长一百倍以上的高度。
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体远不够结实,承受不了太大的瞬时重力加速度,仅能也仅敢释出远不到十分之一的潜力而已。
而经过揣摩练习“劲草”技巧,站在风家历代先贤的肩膀上,尽管不能有质的提升,但腿部潜能稍微能多释出那么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丁点,五十分之一,六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搁在老人眼里,那可就是匪夷所思无与伦比的进步和提高。
授与受是可以相互感染的,加之丁保无可挑剔的认真态度,老人心中也再无任何疑虑和保留,全心全意,倾囊相授。
当人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时,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这日下午,丁保午睡时被人吵醒,撩起布帘外往看,阳光正毒,连树木投下的影子都缩成一小团,然而整个商队却像是逢年过节般热闹喧哗,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喜悦。
除了一个人,孔连顺。
那小子焉儿吧唧的,正靠在车辕上长吁短叹。
丁保立刻便知道,经过近一个月的辛苦跋涉,名列央土六都之一的西雁,终于到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他发现西雁这个地方很有意思。
首先,西雁府扼守西疆、南国之要,也是整个白马王朝下辖最大的一个府,但居然没有驻守一兵一卒在此。
而西雁这座城市,也是个很奇特的城市,大名鼎鼎的央土六都之一,但跟“九朝古都”天封,“六朝古都”亢京不同,从有历史记载开始,这座城市从未成为任何一朝一代的正式皇都,但却是陪都之王,前后至少被选为过十个朝代的陪都,连如今白马王朝也不例外,与亢京一西一东,作为天封的两大陪都。
最有趣的是,据说每次新朝议定皇都时,西雁都会被第一个列为候选,只是不知为何从未被选中过,堪称“万年备胎”。
除却这些,西雁这座城市因为地利和历史原因,实则是现如今整个南国和西疆交界地区的政治、文化和宗教中心,也是白马王朝西南地区规模最大、居民最多的城市,即便放眼全国,也仅次于天封、亢京,位列第三。
这一点,从丁保走到城门前的那一刻就深刻感觉到了。
西雁的这个主城门,基于青石城墙的基础,上筑成鼓楼模样,从地到楼尖高逾十几丈,单鼓楼都有近四丈,青砖红瓦,巍峨不凡,立于城下,一股都城霸气和底蕴扑面而来。
这鼓楼修的极讲究,采用的是“重檐三滴水”和“四角攒尖顶”的风格,屋檐四角飞翘,如鸟展翅,其下四方又通有明柱回廊、彩枋细窗及雕花门扇……
丁保站在下面,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傻眼了,直到一阵巨大喧哗把他惊醒,冷不丁又被人撞击推搡了一下,这才自稍有些不合时宜的历史情怀中剥离出来,即刻留意到不知何时商队已经被堵在了城门口,迎面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一队人马。
仆妇、丁壮、婢女、护院……林林总总不下六七十人,看穿着衣服,听周边百姓讲解,清一色的来自知府大人的府上。
“搞这么大阵仗,应该是迎接孔连顺的了,这小子看来没撒谎,他还真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唉,纨绔子弟啊……”
丁保正感慨着,突见孔连顺面色大变,泥鳅般滑过来,双手死命拽着丁保的衣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宁兄,救我……”
他这厢一动,迎面而来那队家仆人马中忽地窜出一个绿衣小婢,眼睛一亮,遥指孔连顺,尖声喝道:“公子在那边!上!”
商队人马不知发生何事,正要上前阻拦,那绿衣小婢拿眼白一斜,自袖间滑出一块光灿灿的腰牌,大喝道:“知府大人的家事,哪个敢多事?!”
噌地一声,整个商队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瞬间散出一个大空场来,独独将丁保、孔连顺还有他的那辆古怪马车暴露其下。
“宁兄,宝哥,你一定要救……”
孔连顺刚凄呼了一半,见势不妙的丁保立马将这些时日习练的“劲草”身法发挥到极致,几个闪身便避入了人群,正自惊魂未定,就感到一阵杀气腾腾的风暴吹过,无情卷走了孔连顺,再接着,叮叮梆梆,咔咔嚓嚓,扑扑腾腾,地上的尘土卷起了一丈多高,看不清楚内里形势,只间或传来几声孔连顺惨叫和求饶之音……
过程持续了大概半刻种,那队雄纠纠气昂昂的仆妇、丁壮、婢女、护院……扬长而去,只不过跟来时相比,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两件东西,不知为何,其中好几件丁保看着都有些眼熟,顿时心头一跳,赶紧望向场中。
却见尘土消散之后,地上趴着一个只穿了内衫亵裤的赤脚男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犹如一只遇到危险的大虾子,洁白的内衫亵裤已经滚成了泥黄色,且内衫被撕得一条一条的,裸露出整个黝黑瘦削的背部,看双手握拳的架势,若不是死命拽着,估计连这些布条都不会给他留下。
在他黝黑的背上,用朱漆泼写了几个宛如讨债般的狰狞大字:
孔连顺,西雁欢迎你。
而在他那辆古怪马车方才停靠的地方,硕大的马车已经凭空消失,仅余一个被拆卸剩下,未来得及拿走的熟铜钉帽,悲催而孤寂地打着旋儿……
丁保禁不住狠狠吞了口唾沫,试着靠近孔连顺,刚走近蹲下,冷不丁孔连顺“噗噗”喷了两口尘土,一下自地上弹起,故作潇洒地伸手抿了抿额前凌乱的头发,呲出一口白牙,“呵呵,宁兄莫要担心,没事的,小弟对此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
丁保吸了口冷气,“你,不说你是西雁知府的公子吗?”
“我是啊。”孔连顺瞪大无辜的眼睛。
“胡扯!你既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在这西雁城,谁敢这样蹂*躏……对你?!”
许是被问到了痛处,孔连顺眼眶一下子红了,恨声委屈道:“老爹是知府有个屁用,那恶魔娇滴滴一声姑丈,哪里还有我这亲儿子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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