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凌桥犹自不知已被世间一等一的危险人物给盯上了,自觉干了一件极漂亮的事情,手握酒盅,上下打量着“姬小月”,不住含笑点头,似是在感谢她的配合和指点。
澹台王图扮作的“姬小月”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冷哼一声:“看什么?贼眼溜溜的。”
罗玉凤暗叹一声,垂眸轻声斥骂:“胡闹,不许对使节大人这般说话!”
张凌桥摆手笑道:“无妨”。
说罢,笑望“姬小月”,啧啧叹道:“呵呵,这才几日不见,少堂主看着也似个小大人啦!方才这一进一退果真是好生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姬小月”冷笑:“姓张的,你少来这套。我姬小月厉不厉害,有多大本事,自己个儿心里有分寸。你以为你这话是拍马屁,我听着却有些刺耳……”
“乱来!”罗玉凤斥道:“这孩子,谁让你说话这么没规矩的……”
“无妨。”张凌桥笑道:“呵呵,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少堂主正当年少,本就该有些逼人锐气。盖世英才理当如此,岂可以俗人俗礼羁绊?是了,少堂主今年几岁啦?“
败类!连个不分是非的小姑娘都诈!
澹台王图心中冷笑,杀意滚滚,面上,却佯作不知是计,哼了一声,双臂抱胸,斜瞥道:“我十六啦,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
她今日这一言一行,固然是存有挑事的目的,但其实九成以上都是模仿那位真的姬小月。
甚至于,放那个真的姬小月出来,未必不比她更会惹是生非,也不知道这扁鹊堂的姬华堂主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
张凌桥目露得色。含笑点头:“是啦,少堂主自然不是小孩儿。以少堂主的武功修为,或可为她破例。提前领受‘继嗣妙丸’。”
罗玉凤身子一颤,可以看出她极力克制心中震骇。发上簪端的步摇不住轻晃,赶忙起身说道:“启禀使节大人,小月年纪还小,技艺又粗疏,只恐白费了元君大人的灵丹妙药。待妾身带回总堂后责令其父严加管教,过得两年,满得十八岁,再让她服药。”
张凌桥笑道:“罗堂主太客气。也太谦虚啦。依我瞧,少堂主的功夫起码已有五六成的火候,放眼当今江湖,也可算是一流好手了,何来粗疏之说?”
“姬小月”却是趁机抢白道:“呸,谁跟你五六成的火候,跟谁比去?张凌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有种就别给我种什么毒物、服什么丸药,过两年待我神功大成,再与你那元君主人。还有你旁边这两条黑狗分个高下!”
一旁黑须中年孙族君都快晕倒了,心里暗叹:你凤姨拼了命想推你离火坑,你倒铁了心往下跳!想你父亲姬华是天下一等一的老狐狸。当年不声不响地以小搏大,生生抢了堂主的位置,怎地竟生出了这种女儿?!
罗玉凤气得面色煞白,上前要拉她,张凌桥笑着起身劝阻:“罗堂主勿恼!不过就是小孩儿顽皮,口没遮拦,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背向“姬小月”,身后露出偌大空门。
“姬小月”斜眼一瞟,忽露出一丝诡笑。啪的一声,扫腿而出。向张凌桥暗施偷袭——
这下,连阅历不多的黄衣女子河族君都看出是诱敌之计。低呼:“不好!”
张凌桥武功不高,但胆量颇大,若不然也不会入得元君的法眼,成为使节。
他现在自诩已经摸清了姬小月的脾性,所以见了她背后偷袭健妇的刁钻腿法,故意露出一模一样的破绽。方位、角度无不妥贴,简直是为受她那一脚而设。
而“姬小月”果真上当,顾不得利害关系,便想给他来这么一下。
张凌桥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站着未动,身后左侧身量较矮的黑袍侍从身形一移,护在他身后,且身、掌倏至正位,蓄势待发。而身在半空的“姬小月”则形势俱失,倒像自己把腰腿送到那黑袍侍从手里。看那侍从掌势,分明就是霸道至极的“元君霸劲”!
罗玉凤岂能眼睁睁看她受掌?万不得已而动,手按剑柄,足尖踏前,忽觉不对。
角度一换,她才发现那矮个黑袍侍从的手掌在腰间微晃,这一击可至八方,未必非“姬小月”不可。
而论方位论距离,眼下有另一个比“姬小月”更好的目标——她自己!
张凌桥背心破绽是诱敌,矮个黑袍侍从的这一掌仍是诱敌,更何况,旁边还有另一位蓄势待发深藏不露的高个黑袍侍从。
罗玉凤迟疑纠结,而身处“最危险境地”的澹台王图则在细心观察,观察那一高一矮两名黑袍随从的武功路数。只要这两人中没有城隍爷在,她分分钟就敢让人五人六惹人厌的张凌桥横尸在此——
而最终,罗玉凤未上当,澹台王图也未真个出手。
那矮个黑袍侍从一掌拍落,打中的却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刚毅青年。
此人速度极快,他从何处窜来、又是如何突入战团中,在场竟无一人看清。
矮个侍从的这一掌意在制服罗玉凤,只用了两三成劲道,刚毅青年被打得倒退两步,手里的布包“唰”的一声,直指矮个侍从。
那矮个侍从左手两指一合,将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面前,距离鼻尖仅仅一寸之遥,鼻端的蒙面纱巾“刺啦”,迸裂了几道细纹,不觉笑赞:“好刀!”他的声音很洪亮,粗粗的,闻之让人耳膜鼓鸣。
澹台王图目光一动,瞬间便排除了他,眼神不看,注意力却放在了旁边另一个气定神闲纹丝不动的瘦高黑袍侍从身上。
却见矮个侍从指尖用劲,嗤嗤几声裂帛急响,绸布包巾鼓胀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异的弯刀来。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栗。
刚毅青年唇畔咬着一抹鲜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白的渗青,身子如墨梅铁干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动,低声道:“足够杀你。”
罗玉凤早已将“姬小月”扯退了几步,以身子遮护住她,这才扬声道:“霞客,不得无礼!”
矮个侍从指劲一收,毫不惧弯刀前搠,取了自己性命。
彷佛回应他的自负与胆色,刚毅青年收刀于臂后,按着伤处缓缓倒退,任谁看了都不怀疑他能突然止步出刀,于一击间杀敌。
矮个侍从抚掌大笑,赞道:“好男儿!中了元君霸劲还能自行说话,还能站立行走的,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头一个。”
他这掌不到三成劲力,说这话固是有意吹捧,但在场众人很多都是挨过“元君霸劲”的,对霸劲贯体时的剧烈痛苦可说是刻骨铭心,有人甚至捱不过那样的折磨、当场便咬舌自尽,因此无不佩服刚毅男子的忍耐工夫。
罗玉凤双手连挥,轻拍他几处大穴,踟蹰了下,朝张凌桥袅袅下拜:“这孩子不通世故,并非有意顶撞。恳请使节宽宏大量,解除霸劲贯体之苦。”
张凌桥对此很是受用,笑道:“这个自然。是了,他叫什么名字?”
罗玉凤道:“回使节大人的话,这孩子叫李霞客,其父于两年前身故,他孝期未满……妾身原想等明年行过大礼,再正式引荐给元君大人的,请使节大人赐药解苦。”
张凌桥点头:“今年几岁啦?”
罗玉凤只道他有意拖延,欲延长李霞客受霸劲折磨的时间,面上不动声色,恭顺道:“今年二十一了。”
张凌桥取出一枚“继嗣妙丸”把玩着,好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栋梁,本使自然不忍看其受苦。再者,也到了该娶妻生子之时。”
言罢,将药丸一抛,李霞客反手接住,却不稍动。
谁都明白,马老族君的生死就看这丸丹药了。
罗玉凤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明白今日之局无可挽回,不能失了马老族君之救,再平白赔上一名全力培养的后起之秀李霞客,当机立断,吩咐道:“霞客,快把妙丸服了,谢过使节大人。”
李霞客依言服药,低声道:“多谢使节大人。”
见他乖乖服了妙丸,张凌桥这才点头,矮个黑袍侍从走上前去,帮李霞客止住了体内肆虐乱窜的霸劲。
张凌桥又坐了一会儿,交代了关于草药的事宜,吩咐停当,便起身离开。
众人一路送出院门,那九名精心挑选的童贞美女自然随着张凌桥一起离去。
澹台王图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名一直不发话的高个黑袍侍从的背影,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下了没有敢直接动手将张凌桥弄死在这里。
送走张凌桥后,罗玉凤打发众人下去,只领着河族君、孙族君等亲信回来。
一见澹台王图,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一寒,素手一扬,一耳光便朝她脸上扇去。
这一巴掌出手极重,速度也极快,但却没能如愿打到澹台王图,被她以一个看似无意的踉跄给妙到豪巅地躲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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