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用脑子想。----”
澹台王图伸出纤细修长的左手食指,轻点了点额际。
“寻常门派修习内功,除了打坐吐纳等入门基础,首先要学的便是‘存想’,想像‘气息’在体内诸穴诸经脉间运行。想得久了,便能生出感应,真正察觉到体内之气。”
“你学的这套碧霞神功来路不明,但从它能滋养治愈人体伤患,让人生育能力增强来看,是一等一的内家至宝。且收效极快,短短数日间便能连续突破二次心魔,换了别家的内功,最快也要存想个三年五载,才能察觉体内气息的流动,更别说直接突破一次二次心魔了。内息如此玄奥之物,都须依赖存想才能练得,外家的拳脚武功如何不能?”
“存想”的功夫丁保非是初闻,他跟着澹台王图学习“身心通明”心诀,便是存想、内控的极高之境。
只是万料不到,坐着冥想苦思也能增进拳脚外门,听狐狸姐姐之意,收效竟还在日夜勤练之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澹台王图道:“你可会梦见自己整夜被人追赶,明明是梦,醒来后却是全身酸痛,仿佛真跑了一夜?”
丁保点头。
澹台王图笑道:“那你可知道,人在睡眠中发梦,无论梦境多么漫长,实际不过是眼珠子转得几转,片刻即逝?”
这个丁保作为穿越者,自然明白,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四肢百骸。由心主之。这里的心。便是指你思考、感觉、发梦之处。心间一瞬。足以令你在梦中跑上一整夜,明明你彻夜未动,肌肉骨骼所累积的酸楚、所锻炼的程度,却胜过你踏踏实实跑上整夜。有这样的捷径可走,你为何不要?”
丁保听她说得似模似样,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毕竟是唯物主义熏陶出来的孩子,便忍不住问:“按狐狸姐姐你之说。若有一个不懂武艺的人,整天想像自己修习武功,想得时日久了,难道也能想出一身高明的功夫?“
澹台王图笑道:“对,也不对。常人无法靠空想练就武艺,是因为想的东西不对,身体就算依想像发生了改变,那也是无用之变。倘若你将拳脚套路练熟了,并且一一记起拆解对练的感觉,于‘身心通明’之间存想一遍。身体就会依招式所演发生改变。这样的变化,即是有用之变。”
顿了顿。又道:“如一名居住在高山上的人,不断存想自己潜入深海,倘若他有过入水的经验,熟知身体在水中的五感变化,如此存想了十余年之后,纵使他不会再碰一碰海水,也能练就一身高明的深潜之术。盖因身体为存想所改变,犹胜过讨海十数年的渔人。但若他对泅水一无所知,所想根本与真正的潜水背道而驰,那么,纵使身体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当然还是不懂水性。这种以内修外的法门,便是佛道两门所推崇的冥想。”
丁保很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唯心主义,但又觉得蛮有道理的,而且狐狸姐姐专门说于自己的,必然是经过她亲身实践有效的密门宝典,绝不会作伪。
似乎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却是跟地球那边有些不太一样。
一念及此,顿时心里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一时无语。
澹台王图望了他一眼,续道:“真正的高手练到了极处,往往难觅一名旗鼓相当的好对手。正所谓不进则退,为了维持巅峰、突破境界,便以这种冥想之法自我修习。对敌不限时光、场域,一身可战万马千军,往来极冷极热之境,出入极险极恶之间。毕生所敌随时能再现,拳掌器械、内息外功……均可于方寸间反覆为之。如此,才能精益求精,更上层楼。”
这番唯心主义言辞听得丁保既神往,又觉难受。
寻思了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见窥孔外灯火一暗,攸地刮进一阵森冷阴风。
偌大的玉皇正殿里碧磷磷的一片,无数鬼火拥着一杆白骨魔灯飘荡如魂,回荡着闷脆如春雷的马蹄响。
一名穿着破烂盔甲,满身泥污,头上顶着硕大骷髅脑袋的鬼将策马入殿,腰缠一柄银光溜溜的软刃,晃摇的模样充满着森森鬼气,令人不寒而栗。
“狐狸姐姐!是那阴阳法王!”
丁保转头低呼,澹台王图玉指抵唇,示意他噤声,姣好的樱唇无声阖动:“且看看阴兵流这些魑魅魍魉,跑到这里,要做甚么!”
殿外传来一阵嘶嘎怪叫,一把令人牙酸的刺耳嗓音道:“天地颤颤,日月栗栗,流星赶退,群魔真现。阴兵之主,阴阳法王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远速来见!”
“咦,怎么跟先前喊的口号不同,先前记得最后一句是‘还不速速回避’……”
丁保正自疑惑间,数不清的鬼火已涌入殿中,在玉皇大帝前分列左右。
这种场面极其诡异,就仿若地狱攻陷了天庭!
蓦地,绿焰冲天,原本拳头大小的幽冥鬼火都成了燎天之炬,碧莹莹的诡丽焰色不改,愈发璀璨,将整座大殿里照得青芒熠熠,一众阴兵俱都现出了身形。
“阴阳法王”谭阴阳驻马居间,威风凛凛,哗啦啦,宽大的破甲袍袖一舞,喝道:“因果业报,森罗殿前。白鬼剑下,儆恶除奸——”
牵着瘦骨嶙峋草泥马的大头阴兵上前两步,扯开嗓门大喊:“法——王——升殿,罪——魂——拘前!”
澹台王图冷笑:“好好的阴兵之主,不乖乖走你的阴阳路,却学人家城隍搞什么森罗殿?这是摆明了要挑衅吗?”
丁保想想好像是这个理儿,升“森罗殿”,搞“因果业报”,“拘拿罪魂”应该是城隍爷的业务范围才对!
这位cosplay法王刚挑战过扁鹊堂,就又过来撩拨城隍阁,抢人家的业务,可真是有够忙的啊!
之前静悄悄的阴兵们呜呜嗷嗷怪叫起来,贴身八位阴兵之中的一个,跳脚而出,展开手中图卷,摇头晃脑、大声唱名,众阴兵们用整串铁炼拉着一干道人鱼贯入殿。这些道人个个神情茫然,如中迷烟,连步履都踩不甚稳,却都是老律堂里的弟子,为首的正是那位清风。
只听那执卷阴兵喊道:“尔等罪魂,自报前愆,如有隐瞒,尸骨无存!”
一旁另一阴兵一抖手中红罗,似有烟雾窜出,清风道人便摇头晃脑,梦呓似的喃喃自语起来,目光呆滞,宛若活尸。
丁保毕竟识得清风,初时见他落入阴兵流之手,多少有些不忍,甚至动过出手相救的念头,岂料越听越是心惊。
清风所说,都是某年某月诱奸宣化城某富商之妻、如何与师兄弟们“赐子”前来祈孕的妇人等等,显然这是观中行之有年的勾当,清字辈弟子人人有份,司空见惯。
偶尔抖红罗的阴兵会打断他的喃喃低语,或问他现居何职、如何行事等细节,清风如失魂魄,一一回答,毫不隐瞒。
等他交代完毕,阴阳法王哗啦啦一挥破甲袍袖,冷道:“道士敢犯淫罪,当处剥衣亭寒冰地狱之刑!”
当即又两个阴兵齐声唱喏,抬来一只覆满厚霜的钉铁木箱,啪啦啦翻开箱盖,箱中滚出一大蓬浓烈霜气,殿中气温骤寒。
澹台王图摇头轻笑:“好大的阵仗,这下不止城隍阁,竟连修罗狱的生意也给抢了。怪不得人都传说阴兵流、城隍阁、修罗狱三宗甚为不合,一直想要争出个谁大谁小来,看来所言不虚。而这位不知真假的法王阁下,竟欲将城隍阁、修罗狱一起接管,志向不小啊!”
她说话间,二位阴兵押着清风凑近那木箱,寒气扑面而至,什么迷烟迷香也都解了。
清风摇了摇混沌的脑袋,突然发现情况不对,惊叫:“你们做甚……”
话没说完,面孔已被按入箱中。
只听“嘶”的一声寒烟飞窜,阴兵们双双松手,清风猛抬起头来,惊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这是何处……”
冰渣子散去,赫见他整张脸皮早已不见,露出血汨汩的鲜红肌肉。
原本挺直的鼻梁处,只余两枚血肉模糊的孔洞。失去眼睑的眼窝里,骨碌碌地转着两颗黄白眼球,说话之间面颊的肌束还不住抽动着!
我去年买了个表!
丁保看得心尖一抽,几欲作呕,却见执卷阴兵把手一招,唤来一名布条裹脸、头戴笠帽的阴兵。
那阴兵脱下毡笠,解去面上的雪白布条,同样露出一张无皮之脸,只是伤口痊愈已久,被剥去脸皮的裸肌呈现一片凹凸斑剥的黯淡红褐,恍若夹霉微腐的陈年咸肉。
无脸阴兵走到木箱前,双手扶着边缘一埋头,又是“嘶”的一声冰销烟窜,再抬头时却已覆上一张新鲜面皮,虽然神情呆板、肌色微青,却依稀是清风的模样。
而真正的清风这时才开始疼痛起来,不禁跪地惨叫。
大头阴兵随手一拧,喀嚓,将他的脖颈扭断,命人拖到殿后丢弃。
丁保看得不寒而栗,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要夺走清风的脸皮?”
澹台王图嘴角微抿,冷笑道:“还能怎地?移花接木,换日偷天,欲行不轨。”(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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