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p>
“唉，可提不得边关！”</p>
“老兄怎的愁眉苦脸？”</p>
“嗐，这话我也是憋久了，咱们做药材的多少都认识几个大夫，这两年互市开了医术传到鞑靼，也有几个人去了鞑靼王庭。我家那掌柜的有个小伙计的兄弟在王宫做事，前儿回来跟我说，殿下嫁去鞑靼两年似乎是有身孕了。”</p>
“哗！”</p>
周遭顿时一片震惊，尤芳吟更是没忍住，一下回头看去。</p>
众人都不解：“有身孕不是好事吗？”</p>
那人嗤了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那鞑靼王延达正当壮年，虽娶了公主，可哪里又将一弱女子放在眼底？王宫中毫无地位，鞑靼王更是三妻四妾，格外宠信一个叫什么纳吉尔的鞑靼女人。哪里是什么公主和亲，分明是受辱！”</p>
旁人面面相觑，不免叹息一声。</p>
尤芳吟听得心惊肉跳，有心想要问问这人的消息是否可靠，可宴席之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却是无论如何不好开口。</p>
她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p>
任为志坐她旁边替她夹菜，悄悄问她是出什么事了，她眼角余光瞥见方才说出消息的那名商人出去，便低声解释了两句，也起身出去。</p>
她心里记挂着那边关上的传闻，离座之时竟没瞧见角落里一人见她出去后，也放下了手中酒杯，跟了出来。</p>
才上走廊跟着那人走得几步，便听后面笑声起来。</p>
有人在后面怡然道：“宴席才半，尤老板便匆匆离席，看不出竟对边关的消息这样关心，莫不是也要涉足药材生意了？”</p>
这声音听着着实耳熟。</p>
尤芳吟心头一紧，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吕显。</p>
穿一身文人长衫，虽做着铜臭生意，架势上却从来不肯亏待自己，永远一声笔墨香气。只可惜眉目里那点感觉精明市侩了些，与任为志恰好相反。</p>
她停下脚步，警惕起来：“吕老板也来了。”</p>
吕显这几日没离开过金陵，只盘算着京中接了信后的反应，又料理了一些事情，今日听说任为志与尤芳吟要来，便也跟着来了。</p>
他走近道：“前些天本想与尤老板攀谈两句，不想您半点面子也不给，也不愿多说半句，倒叫吕某有些伤怀。今日难得遇到，不知可否挪空？”</p>
尤芳吟往后退了一步：“今日乃是宴会，他人府邸，实在不适合谈生意，我也有事在身，吕老板还请改日吧。”</p>
吕显没当回事：“不是谈生意。”</p>
尤芳吟道：“不是生意，那便是私事。还请吕老板见谅，妾身乃是有夫之妇，除生意之外与人私下往来，实有不妥，还请吕老板注意分寸。”</p>
不谈生意，私事也不谈？</p>
吕显这人面上看着圆滑，可其恃才傲物，连当年考学遇到谢危都要争气斗狠，是后来才服气给他做事的。可若换了旁人，要叫他看得上，那是难如登天。</p>
他少有将谁放在眼中的时候。</p>
听得尤芳吟以任为志作为推脱，住让他唇边挂上一抹玩味的哂笑，道：“尤老板与任公子是什么关系，夫妻的戏又几分真几分假，尤老板自己心里有数，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呢？”</p>
尤芳吟万没料想自己与吕显的关系竟被此人一语道破。</p>
她身子紧绷起来，又退一步。</p>
可后方已是墙角，退无可退。</p>
她道：“吕老板这话便让人听不懂了，我与任公子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p>
吕显不耐烦同她兜圈子了，只道：“我想见你东家。”</p>
这一刹，尤芳吟瞳孔都缩紧了。</p>
吕显本是开门见山，也的确有事要找姜雪宁，可谁料话刚说完，抬眼一看，竟觉眼前这姑娘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回视着自己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分幼兽护主般的警惕与敌意。</p>
一种不妙的感觉忽然掠过心头。</p>
根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尤芳吟竟然转头便向着走廊另一边花厅的方向大喊了一声：“非礼啊！”</p>
非、非礼？！</p>
吕显简直吓得一激灵，素来笑对泰山崩、冷看沧海枯的沉着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字眼搞得慌了神。</p>
想他吕显虽是个禽兽，那也是斯文禽兽！</p>
非礼姑娘这种事，从没有过！</p>
倘若她叫喊起来，那还了得？</p>
所以，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立时踏前一步制住了尤芳吟，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惊又怒：“我何曾非礼你了？！”</p>
尤芳吟反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个。</p>
她直视着吕显，那意思不言自明。</p>
吕显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压到了人嘴唇边上，软腻的口脂蹭在掌心，惊得他一下想缩回手来。可看着尤芳吟这样，又担心松开手她继续污蔑自己，乱叫乱喊引来旁人。</p>
额头上险些爆了青筋。</p>
吕显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放开手，也请尤姑娘不要再血口喷人。”</p>
尤芳吟眨了眨眼。</p>
吕显放开她。</p>
尤芳吟一动没动，盯着他道：“我为姑娘做事，姑娘远避蜀地，便是不想生出纷扰。吕老板就算有事，往后好生说话，打扰我没关系，倘若想纠缠姑娘，但凡见着我都像方才那样喊。”</p>
吕显气结。</p>
尤芳吟却淡淡提醒：“人要来了，吕老板还是赶紧走吧。”</p>
吕显回头一看，花厅那边果然人影闪动，真是又急又恼，纵原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甚至想要骂，也找不到时间出口，匆忙间只扔下一句“算你狠”，赶紧先溜。</p>
等走得远了，听见走廊上一阵喧哗。</p>
尤芳吟轻声细语地对人说，是个身材高大的宵小之辈，藏在花丛里，吓了她一跳，已经往东边跑去了。</p>
吕显简直气得脑袋冒烟。</p>
夫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p>
当年蜀香客栈偶遇，还是清远伯府一个忍辱受气的小丫头，如今摇身一变，钱有了，势有了，心眼也有了，瞧着寡言温和，结果是个切开黑！</p>
非礼这种话都说得出口！</p>
是在姜雪宁身边待久了，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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