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坠,街市空寂。</p>
姜雪宁去得远了。</p>
铁匠周在瓦棚下瞧了有一会儿,只见这姑娘不知何时背了手信步而去,杏花松松垂在指间,竟好像有点随遇而安的平和通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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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宁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倒正巧遇到几匹骏马从侧门那边奔来,溅起些烟尘,只不过当先一骑似乎是瞧见了她,竟在府门口勒马。</p>
燕临高坐在马上。</p>
他一身玄色劲装,倒甚是疏朗利落,只是注视着姜雪宁时,眉头却是微微蹙着的,似乎有许多话要讲,可他已不是旧日信口胡来的少年,便一时沉默。</p>
这些日来她成日在外头闲逛,跟府里住着的人倒是不怎么碰面,更不用说燕临早出晚归常在大营里,自然更是连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p>
只怕燕临也琢磨谢危那伤呢。</p>
姜雪宁似乎看出他的沉默来,先笑着开了口:“又要去大营了吗?”</p>
燕临不是旁人。</p>
那日城门楼上发生了什么,他虽未亲眼目睹,却也知道个大概。眼见此刻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有什么话,反倒不好开口了。</p>
欲言又止半晌。</p>
他觉得别的话都没用,只向她道:“宁宁,我站在你这边。”</p>
姜雪宁微微怔然,片刻后才笑出来,但并不将他的话当做玩笑,而是认认真真回了一句:“好。”</p>
燕临这才重新打马而去。</p>
其余人等迅速跟上。</p>
那几匹马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p>
姜雪宁这才入了府,只是行至半道,瞧见一条冷清的走廊,停了半晌,到底还是顺着这条走廊往前去。</p>
僻静处的院落,也没几个人伺候。</p>
她进得院中,在屋檐下驻足,刚从屋内端着空药碗出来的剑书一眼看见她,顿时愣住。</p>
这时房门尚未来得及关上。</p>
从门里看得到门外。</p>
兴许是从剑书停滞的身形和神态上看出了什么端倪,屋里的人顿了一顿,竟然向着窗外道:“不进来么?”</p>
姜雪宁听见他声音,心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却道:“不了,今日只是来问问周寅之的事情,查得如何。”</p>
谢危隔着窗道:“暂无消息。”</p>
姜雪宁便轻轻搭了眼帘,压下心底冒出的那一点烦闷,道:“此人我总不放心,想了想,留他在忻州走动就是个祸患,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抓了关起来,免得他使坏。等将来查清楚了,倘若他清清白白,再放人也就是了。”</p>
谢危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不恐他生怨气?”</p>
姜雪宁道:“墙头草能有什么怨气?他识时务得很,不至于。”</p>
谢危于是道:“那交刀琴去办。”</p>
姜雪宁点了点头,又立片刻,想也没别的事,转身欲去。</p>
谢危却忽然问:“明日也来么?”</p>
姜雪宁再次驻足,垂眸看了一眼指间那小枝杏花,道:“明日要送芳吟和任为志离开忻州,有的忙,改日吧。”</p>
谢危便道:“那便改日。”</p>
姜雪宁听他声音与寻常无异,只是这院子里不免浮动着几分药草的清苦味道,倒使人鼻间舌头都微微发涩。</p>
于是心思流转,又想起那一日来。</p>
她把那杏花慢慢转了一圈,道:“或恐你说得不错,我与世间庸碌凡俗辈本无差别。只是世间一样米百样人。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必要千方百计与人在一起。可也有的人喜欢一个人,或恐只想对方安平顺心,未必一定要求个结果。这两样人,并无高下的分别。张遮之于我,是雪中炭,暗室灯,绝渡舟。纵然将变作‘曾经属意’,我也不愿听人损毁他片语只言。谢居安,往后不再提他,好不好?”</p>
剑书静立在门口,不敢擅动。</p>
屋子里静悄悄的。</p>
姜雪宁看不见里面人会是什么神情,过得许久的沉默,才听见里面低沉平静的一声:“好。”</p>
她也无法分辨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绪。</p>
穿堂风吹来,粉瓣轻颤。</p>
姜雪宁轻轻一抬手,在抬步离去之前,无声地将这这一小枝杏花,搁在窗沿上。</p>
剑书不由怔忡。</p>
在姜雪宁离去后,他先把端着药碗的漆盘在旁边搁下了,将窗沿上这一枝杏花取了,回到屋内,呈给谢危。</p>
他靠在窗下的软榻上。</p>
周岐黄的医术无疑精湛,连日来的修养,伤口已经渐有愈合之态,除却脸色苍白,清减一些,看着倒和往日没有太大差别。</p>
剑书小声道:“方才宁二姑娘搁在窗沿的。”</p>
谢危伸手接过。</p>
小枝杏花的断茎处尚还留着新鲜的折痕,初绽的粉白花瓣,在这残冬将近早春未至的北地,有一种格外的娇弱柔嫩,甚至不可思议。</p>
哪里的杏花开得这样早?</p>
那一刻,他注视着这枝头的粉朵,只觉一颗心都仿佛跟着化开,有一种得偿所愿后如在梦幻的恍惚,然而唇边的一笑,到底添了几分深静平和的融融暖意。</p>
目光流转,谢居安向门外看去。</p>
落日西沉,周遭静穆。</p>
剑书不敢惊扰,好半晌,等他收回目光后,才轻声问:“先才姑娘说的事,属下让刀琴去办?”</p>
谢危点了点头。</p>
剑书躬身便欲退走,只是退到一半,方想起点什么,停了下来,似有迟疑。</p>
谢危便看向他。</p>
剑书犹豫片刻,问:“宁二姑娘的意思是,抓个活的,关起来防他生事。可倘若……”</p>
谢危眉梢微微一挑,落在那一小枝杏花上的眸光不曾抬起半分,对什么周寅之浑不关心,只淡淡道:“那就抓个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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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三更?</p>
我饭吃多了,有点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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