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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想到。</p>
包括万休子在内。</p>
没想到一个人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可以如此迅速地做出抉择,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如此决绝地对自己下了手……</p>
一刀下去,鲜血几乎立时顺着刀缝涌流出来。</p>
刀尖抵在刑台。</p>
下方那不知早已淌流过多少人鲜血的沟壑里,便蔓延出去一片赤红,在这高台四面火光的照耀下,触目惊心。</p>
骤然袭来的痛楚,让谢危两道眉蹙紧了，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p>
然而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p>
压在刑台上的手指几乎用力地蜷缩，连握住刀柄的那只手,手背上也陡然浮现出了几道青筋！</p>
姜雪宁陡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地跌坐。</p>
道童们这时倒将她放开了。</p>
她怔怔地望着那一滩血，仿佛那赤红的颜色是流淌在她眼底一般，让她觉出了一种刺痛，一直投射到心底去。</p>
万休子乍惊之后，却是忽然自心底涌出了万般的惊喜，甚至没有忍住大笑起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本座还当你谢居安连日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没料想原来是真的情真意切，情根深种！连这只手你都舍得,那便是连你执着多年的琴也不如她了，世间竟真有这样的痴情种子，哈哈哈,好！好啊！”</p>
当年奉宸殿学琴,她与琴一道摔倒,谢居安下意识救了琴，却由着她摔倒在地；</p>
后来壁读堂辞别，她向他赠了张琴，谢居安伸手将她拉住，那张琴却跌坠损坏；</p>
今日万休子催逼，要他在他与他之间选，谢居安一刀穿过了自己那只弹琴的手；</p>
……</p>
姜雪宁也不知怎么，看着谢居安立于刑台旁的身影，悲从中来，突地失声哭了出来，泪眼已是一片模糊。</p>
鲁泰眼见得谢危下手不曾犹豫，也有那么瞬间，感觉到了几分悚然，只为这人的镇定与可怕。</p>
然而这种悚然只是一时的。</p>
他很快就想起了公仪丞之死的仇怨，目光在姜雪宁与谢危之间一阵逡巡，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目中精光四溢，大叫道：“还是教首英明！原以为度钧先生乃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与这朝廷官家妖女有染。如今让你在自己与这妖女中间选，你竟肯为这妖女舍了自己的手！这难道能说是你对这妖女毫无留恋？你分明是对这妖女情根深种，毫无真正的悔悟之心哪！这妖女何等贵重的身份，好端端的当初又怎会出现在我天教众人所在的庙中，且还接了我天教教众递去的吃食？公仪先生之死，通州一役无数兄弟，绝对与你们脱不了干系！”</p>
台下的教众们，闻得此言，也总算是从震骇中反应过来了。</p>
谢危的举动固然令人震惊，可并不能挽回什么。</p>
姜雪宁的身份既然已经爆出，天教中人贫苦百姓出身，又哪里会有半分的同情？</p>
甚至有人大喊道：“让那妖女受刑！”</p>
鲁泰自然大为振奋。</p>
然而就在他走上前，待要再多做点什么、严加审问的时候，却有一名年轻的教众身上染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高台下聚集的人群，带着万般惊慌地大声叫喊：“打进来了！外面有军队打进来了！！！”</p>
什么？！</p>
这一刹那，整座高台下聚集的上千人几乎齐齐吃了一惊。</p>
万休子更是头皮一炸，心里一个激灵，骇然从座中起身！</p>
外头轰隆一声，仿佛是大门被人撞开。</p>
紧接着便是惨叫疾呼。</p>
刀兵相接之声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响起，前面有，后面也有，完完全全被包围了！</p>
怎么会？</p>
这里可是汝宁府，从哪里来的军队能打过来？</p>
万休子根本想不明白。</p>
要知道他时时刻刻提防着谢危，提防着朝廷。东面战起，汝宁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而边关大军驻扎忻州，若朝着这面行进而来，不说路途遥远，就是那行军的动静，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必然早早被他知道。自打决定要对谢危动手以来，他一直派人注意着忻州的消息，十万大军，一兵半卒都没动！</p>
哪里来的军队？！</p>
哪里来的援兵？！</p>
脑袋里一团乱，万休子大叫道：“速速整顿抵挡！来人，先护我！”</p>
两边道童立时拔剑将他护住。</p>
紧接着他目光一错，瞥见旁边的谢危，几乎立刻灵光一闪，抬手指向他，恶狠狠地道：“是你，是你在算计我啊！快，万莫叫他跑了！抓他！抓他起来！”</p>
然而这一场变故，对万休子来说是突如其来，对谢危来说，却是早有预料。</p>
在听见外头乱起时，他已经咬牙忍痛，将穿在左掌的短刀抽了，紧握在手——</p>
先前刺穿手掌的刀刃，瞬间成为了他新的武器！</p>
在两名道童合身向他扑来时，谢危毫不犹豫转手一挡，刀刃顺着对方剑锋下落，电光石火间已削去了对方三根手指，自己另一只已然受伤仍旧血流不止的手，却向身后的刑台一拍，借力旋身，又避开了另一道袭来的剑锋！</p>
但这一拍也加剧了伤处的痛楚。</p>
他眉心紧蹙成一道竖痕，看向另一面跌坐的姜雪宁，却并没有出声提醒，只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眼！</p>
万休子遇险时第一反应先自保，所以叫台上的持剑道童都聚拢到自己身边；第二反应是让人去抓谢危，因为外头攻打来的势力绝对与谢危有关，先将他擒住或有回天之力，所以这时候，自己的安危其实全系在谢危身上，制住谢危这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才有生机，于是那些个道童又都调转方向，提剑朝谢危冲去。</p>
可这样一来，就没人看着姜雪宁了。</p>
她仍跌坐在地，在看见他投来的那一眼时，却不需只言片语，便全然明白——</p>
谢居安是让她趁乱逃，按着他与她先前的约定。</p>
几乎所有人都在她前面。</p>
她在他们背后。</p>
姜雪宁牙关都在打颤，却近乎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判断了一下方位，便跌跌撞撞朝着东面台阶而下。</p>
她还记得他说的话。</p>
正东往北走二十步，就有一座密室。</p>
只藏在里面，等人来找便是。</p>
整座分舵，已经完全乱了。</p>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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