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终于是来了。</p>
不再是那个穿着太子衣袍、虚虚七岁的孩童，二十余年过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潜伏在天教的魔鬼，终于悄无声息地将那一柄屠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p>
这一瞬间，万休子甚至是愤怒的。</p>
他紧紧地握住铁链，朝着前面冲撞，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仿佛恨不能上去掐住他的脖颈，将这个一念之差铸成的大错重新扼杀！</p>
可到底冲不过去。</p>
他仇恨极了，喉咙里发出嘶吼：“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杀了你，让你跟那三百义童一起冻在雪地里，也好过今日养虎为患，竟然栽在你的手里！本座救过你的命，本座可是救过你的命！”</p>
剑书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将上面灰尘擦拭，放在了谢危身后。</p>
谢危一拂衣袖，坐了下来。</p>
对万休子一番话，他无动于衷，只轻轻一摆手。</p>
两名兵士立刻走了进去，将万休子摁住。</p>
他疯狂地挣扎。</p>
然而挣扎不动。</p>
靠墙脏污的长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小指粗细的长铁钉，边上是一把血迹未干的锤。</p>
剑书便走上前去，拿了一根。</p>
万休子预感到了什么，瞳孔剧缩，哪里还有前两日作为天教教首的威严？只声嘶力竭地大喊：“你想干什么？放开本座！”</p>
他的双手都被死死按住贴着墙。</p>
剑书来到他面前，只将那一根长长的铁钉对准万休子手掌，一点一点用力地敲打，深深钉入筋骨血肉之中，甚至整个穿透了，钉在后面墙上！</p>
那恐怖的痛楚让万休子瞬间惨叫起来，身体更是抽搐一般痉挛，一时挣扎的力气竟然极大，可仍旧被那两名兵士摁死。</p>
紧接着，还有第二根，第三根……</p>
鲜血涌流而下，长铁钉一根接着一根，几乎将他两只手掌钉满！</p>
早在钉到第三根的时候，他就已经承受不住，向着先前还被自己叱骂的谢危求饶：“放过我！看在我当年也饶过你一命的份上放过我！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天教，天教要不要？还有存在银号里的很多很多钱，平南王，平南王一党余孽的消息我也知道！你不也想当皇帝吗？不也想找朝廷报仇吗？放过我，放过我，啊——”</p>
下头有人在旁边置了张几案，奉上刚沏上的清茶。</p>
谢危端了，喝了一口。</p>
左手手掌还缠着一层绢布，痛楚难当。</p>
抬起头来注视着万休子，他看着他那钉满长铁钉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只嗤一声：“天教？一帮酒囊饭袋，废物点心。靠他们能成事，如今你就不在这里了。给我？养着都嫌费粮，你可真看得起自己。”</p>
万休子终于挣扎不动。</p>
这两只手上终于也没有多余的地方。</p>
他奄奄一息地挂在墙上，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p>
这般残忍的场面，叫人看了心惊。</p>
谢危却始终视若未见一般，将那茶盏搁下，起身来，慢慢走到近前，深邃的眸底掠过一道幽暗的光华，竟似带上了几分大发慈悲的怜悯。</p>
他道：“不过你当年放过我，的确算半桩恩。”</p>
万休子几乎要昏厥过去。</p>
一瓢冷水将他泼清醒。</p>
他听清了谢危的话，尽管明知不可能，可人在绝境之中，忽然抓着一丝希望，还是忍不住抬起了眼来，死死地盯着他。</p>
谢危唇边于是浮出了一点奇异的微笑，慢慢道：“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我放你一条生路，给你一个机会。”</p>
万休子浑身颤抖起来。</p>
谢危眼帘低垂，轻声续道：“天教还是你的，义军也是你的，尽管往北边打，龙椅就放在紫禁城的最高处。”</p>
这一瞬间，万休子竟感觉浑身寒毛倒竖！</p>
他也算是老谋深算之辈了，岂能听不懂谢危的话？</p>
然而别无选择——</p>
从这里出去，在这广阔的天下征战，或恐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今日便要身首异处！</p>
*</p>
先前抓起来的那些天教上层魁首，连带着万休子在内，都被谢危放了。</p>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p>
但在万休子放回去半个月后，原本偃旗息鼓的天教义军，便重整旗鼓，如同疯了一般，挥兵北上！一路见城拔城，见寨拔寨，几乎是不计后果，拿人命和鲜血去填去换！</p>
天下已乱，群雄逐鹿。</p>
朝廷发了檄文讨逆。</p>
原本在边关打了胜仗、踏平鞑靼的忻州边军，拥护旧日勇毅侯世子燕临为统帅，向天下宣称奉了公主的懿旨，冠冕堂皇地举起勤王的旗帜，同时集结忻州黄州两地兵力，剿灭天教，卫护朝廷！</p>
天教的义军在前面打，他们的“勤王之师”便在后面追。往往是天教这边费尽心力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打下来的城池，还未来得及停下来喘口气，后面的追兵便已经临近城下。</p>
打根本打不过，只好继续往北逃。</p>
边打便逃，边逃边打，简直像是一头被放出笼子生怕被抓回去又饿狠了的豺狼，顾得了头顾不了尾，为了那一线生机只好疯狂地往前奔突！</p>
猎人则跟在后面，不疾不徐。</p>
捡起他们丢下的城池，安抚他们惊扰的百姓，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了半壁河山，赢得民心无数。</p>
沈氏江山，摇摇欲坠。</p>
短短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被逼红了眼的天教义军打到直隶，剑指京城！</p>
紧随其后，便是谢危所谓的“勤王之师”。</p>
都这时候了，微如累卵的京师，竟还有人天真地相信，忻州军确系勤王而来，且领军的乃是当朝少师谢危大人，届时与京中八万禁卫军前后夹击，必能尽诛天教贼逆！</p>
殊不知——</p>
割鹿的屠刀，已在暗中高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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