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谢迁就差人到王府通知,王守仁官复原职,重新担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这也是沈溪在兵部衙门见到王守仁的原因。
不过王守仁与沈溪是平辈相交,算不得“嫡系”,沈溪要调人回兵部,少不了之前他提拔的胡琏,还有师从于他的军事学堂优秀学员。
沈溪刚坐下来跟王守仁说了一会儿话,门口有吏员进来传报,说是谢迁来了。
这一天里,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官员大多东奔西走,尤其是谢迁,这位首辅大人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六部五寺衙门基本为谢迁拜访了个遍。
“之厚,你正好在这里……”
沈溪刚跟王守仁迎出院子,谢迁已不请自到,一碰面就急匆匆地道,“既然碰到再好不过,你快派人去刘府知会一声,将你手下亲卫和御林军撤去,由户部衙门接管……”
谢迁上来便以命令的口吻跟沈溪说话,王守仁本要上前行礼,一听语气不善,只能远远地拱手,当作见礼。
沈溪皱起了眉头:“谢阁老是想让户部的人搬走刘府赃款?”
“否则呢?”
谢迁打量沈溪,板着脸道,“你不会是想把这些金银都送进内库吧?刘逆祸国殃民,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无数。这几年朝廷各衙门都入不敷出,户部仓库都可以跑马了,现在总算将贼逆府宅查抄,正好可贴府库之不足……”
沈溪断然摇头:“请恕在下不能听从谢阁老吩咐。”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谢迁必然要对沈溪责骂一通,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瞪着眼睛怒视沈溪,目光好似要杀人。
沈溪回过头:“伯安兄,这件事你暂且回避一下。”
王守仁看出沈溪要跟谢迁商谈大事,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皇帝指定的代表,事关重大,绝非他能参与,当即行礼告退。
王守仁离开后,谢迁黑着脸喝问:“真是胡闹,刘瑾刚倒台,你就想接他的班当权臣,是吗?”
沈溪叹道:“谢阁老说要挽回府库损失,这点在下认同,但问题是刘府有多少财货,陛下亲眼见过,户部就这么把财货搬走,陛下岂能轻易罢休?”
谢迁不悦道:“怎么,你还真要把所有金银珠宝都送到皇宫大内,供陛下花销不成?”
沈溪摇头:“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主,相信谢阁老也无法做主,一切都要听从陛下安排……如今刘府以及阉党头目张彩等人府宅,已悉数被查抄,金银玉器均登记在册,这些东西都要等候陛下发落,若谢阁老实在认为这些东西送入内库不合适,那就当面跟陛下提出为好!”
谢迁着恼:“若老夫能跟陛下商议,还来跟你说什么?”
沈溪毫不客气地回道:“既然谢阁老也知道陛下不会答应把这些财货送到户部,那我让你把东西带走,最后陛下怨责之人岂非是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阁老连这道理都不懂吗?”
谢迁很生气,指着沈溪气呼呼地道:“你啊你,一心媚上,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你可别忘了你文臣的身份!”
沈溪一听不乐意了,拱手道:“谢阁老,学生还有要事办理,就不陪你闲话了。告辞!”说完,转身出了兵部大门,留下谢迁在那里吹胡子瞪眼。
……
……
当日京师内吵吵闹闹,比过年还要热闹。
刘瑾被判凌迟处死,京师内大街小巷,市井百姓奔走相告,当日西市法场上有数万百姓围观,每从刘瑾身上割下一片肉,都引来一阵叫好声。
行刑官乃是刑部侍郎张子麟,沈溪和谢迁都没有到法场。
京师内虽然轰动,但在皇宫内朱厚照却睡得无比踏实,一直到下午黄昏时分,朱厚照才睡醒。
朱厚照睁开眼便叫“口渴”,昨夜一番折腾让他身心俱疲,小拧子端着茶壶站在龙榻前,朱厚照接过茶壶便“咕咚”“咕咚”把水全都喝干净,随即朱厚照抹了抹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拧子道:“陛下,这会儿已过了申时,外面天快黑了。”
朱厚照皱眉:“申时?唉,朕居然睡了一整天……对了,刘瑾人呢?”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陛下,您不是判了刘公公死罪么?听说今日刑部那边已按照陛下的意思,对刘公公行刑,且是凌迟处死……奴婢没出宫去,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状况,是否要帮陛下打听一下?”
听到刘瑾死去的消息,尽管朱厚照已有心理准备,神色间依然有些迷惘,他一抬手,示意小拧子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半晌后喟叹:“杀了,还是杀了!朕只是判了他死罪,可没说今日便要行刑……”
小拧子不敢说什么,其实他这会儿心中满是窃喜,因为刘瑾不死的话始终是个祸患,以他对朱厚照性格的了解,这位皇帝性格反复无常,且有妇人之仁,到头来很可能刘瑾会被赦免。
想到这里,小拧子暗自为沈溪行事果决叫好。
朱厚照抬起头问道:“沈先生人呢?”
小拧子道:“沈大人未入宫,这会儿应该还在宫外清查谋逆案。”
朱厚照再问:“那现在京城局势还算安稳吧?”
小拧子心想,陛下到底是怎么了?之前睡得那么踏实,好像什么事情跟他没关系一样,怎么醒来后却事事都那么关心?
虽腹诽不断,小拧子嘴上却老老实实回话:“陛下,京城一片安稳,之前城西方向传来震天的叫好声,似乎民众都聚到西市围观刘公公受刑。对了,晌午过后寿宁侯曾到乾清宫请见,被奴婢拒之门外。”
朱厚照生气地道:“国舅愈发不像话了,朕没传他入宫,他怎么进的宫门?以后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宫门一步!”
或许是刘瑾谋反的事情给了朱厚照不小的打击,令他对身边人产生怀疑,决心改变松散的门禁制度,尤其是勋贵和大臣不得传见便可入宫这条。
朱厚照简单整理了衣冠,走下龙榻,身形歪歪倒倒,竟然有些站不稳。
“陛下。”
小拧子赶紧上前搀扶。
朱厚照一把推开小拧子,嘴上吩咐道:“派人去传沈先生和谢阁老入宫觐见,朕给他们的期限只有一天,现在该明确朝中谁是阉党了……朕要马上恢复朝堂稳定,再这么下去,谁为朕卖命?”
“是,陛下。”
小拧子很识趣,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恭敬地退了下去,然后出宫传话。
朱厚照则坐在桌前,对着铜镜发呆,许久后他突然懊恼地低下头,似乎是对刘瑾之死还抱有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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