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时辰,惠娘在几名女兵护送下回来。
进了营帐,惠娘见到沈溪也没主动打招呼,好像在生气。
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沈溪起身过去,到门口看着正在整理木盆里衣物的惠娘,蹙眉问道:“作何要去洗衣服?这下雨天,洗完后有地方晾晒吗?”
惠娘道:“妾身想出去走走,免得打扰老爷。”
沈溪叹了口气,道:“有些话你想问,那就直言不讳,我承认这件事上隐瞒了你,此番我不但带了你跟衿儿随军,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等沈溪说到这里,旁边的李衿没有多意外,显然她已从惠娘那里得知一些情况,而她之前回避之事,也与此有关。
惠娘沉默不语,而沈溪最反感的就是惠娘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这会让他觉得两人并非一条心,当下不耐烦地道:“说了要相互包容和坦诚,既然你不想问,那就衿儿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沈溪有些恼火,回到桌子边坐下。
李衿一看这架势,别说过来问话,就算让她随便说上两句,都难以启齿。
惠娘轻声道:“老爷觉得妾身在意您外面有女人?连实话都不肯告之,非要等外人揭破,还说坦诚……如果妾身心思狭隘,也不会将东喜和随安送到老爷跟前,这两个丫头难道不是很贴心吗?”
沈溪摇头:“不一样。”
“老爷有自己的想法,对女人有特别的偏好,妾身理解,问题是老爷什么事都不肯跟妾身说,把妾身看得刻薄善妒,让妾身在妹妹面前无地自容。”
惠娘的话有理有据,好像她多开明大度似的。
但沈溪知道,惠娘并非如她说的那般宽容,至少惠娘希望沈溪在外面只有她跟李衿二人,发现仅凭姐妹俩难以笼络沈溪时,又试着将随安和东喜推出来。
沈溪心想:“随安和东喜只是小丫头,靠惠娘而生,惠娘有本事控制她们,让她们为惠娘的目标而奋斗……其他女人能一样?”
沈溪道:“惠娘你是很大度,但我不想伤害你。”
女人间的博弈,并非流于表面,暗中的刀光剑影更是无处不在,沈溪不认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可以让身边的女人不起纷争,他很尊重惠娘,但内心又放不下另外的女人,沈溪知道过错的根源就在他自己身上。
李衿赶紧说和:“姐姐,其实老爷也是出于好心,咱何必多苛责呢?如果老爷将那位妹妹带过来,咱完全可以和睦相处。”
“老爷不会把外面的女人带过来,谁的院子就是谁的,咱不过是老爷众多外宅中的一个罢了!”
惠娘终于有爆发的迹象,但说话始终保持一定隐忍,至少她知道在沈溪面前表现出善妒的姿态不但没好处,还是打自己的脸。
沈溪再次起身,走到惠娘身边。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就直说。跟我出来的女人,是我手下一名将领的妹妹,是那名将领送给我的,你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就是马昂的妹妹,她在我身边尽心伺候,这次我南下不但要平中原之乱,还要顺带平江南倭寇,长时间在外,我家中内眷无法带出来,但她们有诰命在身,无从畏惧,你们却不同……京城权贵众多,让你们留下始终有些冒险,所以干脆一并带出。”
惠娘不说话,只是用心倾听,就算沈溪一向睿智,这会儿也不知惠娘心里在想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不是随便说说的,沈溪前世跟女人相处的机会不多,今生对女人的了解算是比较深刻了,但依然揣摩不透。
沈溪再道:“其实这几年,我在外没旁的女人,有不少人试着将女人送到我身边,都被我拒绝了。诚然,我做错了事,但真正收在身边的,除了这个马氏女外就再无旁人。惠娘,我不想跟你解释太多,但你要相信,我对你很尊重!”
惠娘道:“老爷能让妾身见见她吗?”
沈溪摇头:“不可。这并非是我对你刻薄,或者有意隐瞒,而是要尊重你们间相处的方式,她跟你基本上不可能有交集,除非你们一起进入沈家门。”
惠娘脸上仍紧绷着,显然不能接受沈溪如此说法,她对于沈溪在外面有别的外宅其实很介意。
“姐姐。”
李衿在旁拉了惠娘一把,想出来劝和,但又觉得自己跟沈溪地位差距太过悬殊,只能劝跟自己朝夕相伴的惠娘。
惠娘微微摇头:“我没事,老爷要怎样,其实无需跟妾身交待。妾身只是觉得,老爷不必事事都隐瞒……其实把那马家妹子送到妾身这里,妾身也能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就好像衿儿一样。”
沈溪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相信惠娘你也不想被人涉足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不会进入沈家门。同样的,我也不想改变马氏女的生活方式。有些事解释不清,的确,在这件事上我做错了,今天我不在这边睡,你们早些休息吧!”
……
……
沈溪始终有些介怀。
看起来是他错了,但其实不是,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背景,在这男人至上的封建时代,男人很难保持本心。在惠娘和马怜的问题上,沈溪因为对两边都很尊重,所以互相隐瞒,并没有让两女相见,甚至指望她们能跟姐妹一样和睦相处。
如同沈溪所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这也是他为何要将沈泓送到沈家抚养,因为这是惠娘一再坚持的,同时他也尊重惠娘不进沈家门的决定。在沈溪心目中,他希望能给惠娘一个正式的名分,让惠娘可以抬起头做人,但惠娘不愿意,他也就不再勉强。
惠娘试着给他找女人,马怜也一样,因为身为沈溪外宅,都希望固宠,惠娘和马怜都不是圣人,难以免俗。
沈溪外面有两个院子,互相间的博弈自然而然就会增多,她们要争夺的就是沈溪多往自己院子走。
如此一来惠娘和马怜就是竞争对手。
沈溪还要眷顾内宅,外出时间不多,分身不暇,到一处院子多了,相应去另外一处院子就少了,沈溪这个主心骨不在,院子就少了男主人,家不成家。
之前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惠娘心中有所不满,沈溪能理解。
惠娘的意思是让马怜到自己院子,用她的方式调教,如此沈溪只需要去一个院子,但显然这不是沈溪所愿。
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但还是要保持克制,沈溪不想把话说太过直白,沈溪对惠娘、李衿和马怜都有感情,并非那种一夜之欢后便能丢下。
沈溪回到中军帐,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出来受苦。
叫来侍卫把桐油灯点亮,沈溪坐到帅案前把事情大概整理一番,便明白其实自己内心对惠娘还是有极大的亏欠,不敢面对,所以才临阵退缩,并非是有意要给惠娘脸色看。
“如果是后世,或许我会跟青梅竹马的林黛厮守终生,对惠娘的感情只能压抑心底,更不要说马怜了……但放在这时代,我没有本事克制心中邪念,或者说男人都是自私的吧。惠娘不是圣人,我自己也不是,我从来没想自己去当个圣人!”
沈溪拿起之前没看完的军报,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恰在此时,中军大帐外传来唐寅跟侍卫对话的声音,显然唐寅要进来见沈溪而被侍卫阻拦。
“大人。”
侍卫终归前来通禀,却没进门,只是在门口对沈溪说明情况,“唐大人求见。”
沈溪道:“时间很晚了,告诉他有事的话明天再说,哪怕我交待给他的事情有眉目了,也要等时间到后再提。在截止日期前,很多事可以反复斟酌!”
侍卫没法把这话完全转告唐寅,因为实在记不住。随即沈溪便听到侍卫的声音:“唐大人,您该听到大人说的了吧?”
唐寅知道沈溪的意思后,便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夜色迷茫,沈溪在中军大帐中成为孤家寡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和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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