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的宽容越发增添了宋阳羽心中的愧意,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那袋东西,赧然说道:
“陆营长,我明天就要回京市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信封里的两张工业票是我自己的,你放心用,权当做是我对你的一点赔罪。”
“如果以后有机会到宁市,我再去探望你,也欢迎你来京市做客,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
陆战听说他装了工业票在口袋里,顿时有些着急。
他本来就不怪宋阳羽,哪里还能收别人这么贵重的工业票,还是两张!
“不......要,你拿......回去。”
“要!凭什么不要?!”
一个充满愤怒的清脆女声突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韶惊鹊两眼通红地站在病房门口,听到刚才那段对话,肺都差点气炸了!
她只当陆战是因为被黑熊袭击的关系,才引发了后续脑出血的问题,从没有人告诉她,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出。
此时病房里的这个人差点害死了陆战不说,现在陆战还认不得她了......此刻韶惊鹊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现在这人拿着两张工业票轻飘飘地就想道歉了事,陆战还在这儿推辞,要她说再贵重的工业票也比不上陆战的生命宝贵。
这是他该赔的,凭什么不要?!
韶惊鹊还觉得赔得远远不够!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病房,想要找那个“罪魁祸首”好好算账,恰好这时“罪魁祸首”也转过身来——
两人同时愣在当场!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韶惊鹊和宋阳羽几乎同时问出口,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陆战的眼神落在韶惊鹊身上,看见两人一副熟人相见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韶惊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阳羽。
之前军区招待所的服务员让她向姚文彬打听宋阳羽的单位地址,然而同时又有了陆战的消息传回来,一时间送锦旗的事便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记得,宋阳羽不是说过他是京市人吗?
怎么这时候会出现在豫省,还这么巧地出现在陆战的病房里?
宋阳羽也没想到韶惊鹊能在这时候千里迢迢从宁市赶来,更没想到会在陆战的病房里被她撞个正着,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韶惊鹊试着理清思路——
所以当初服务员说宋阳羽接到电话就离开,是来了豫省找陆战。
那就说明他在那时候就知道陆战没死,却连一个纸条都没留给自己,就急匆匆走了。
如果对军属保密是军队的纪律,她可以理解,可他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恰好先后出现在她和陆战身边?
那几次在危难时刻的出手相助,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接近?
直到这一刻,韶惊鹊才察觉宋阳羽这个人出现得蹊跷,招待所住在她隔壁房间,能听见她呼救也就罢了,偌大的宁市他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怎么偏偏就能在她崴了脚的时候碰巧出现在街边!
难不成他一直在跟踪她?!
“你——”
“我——”
沉默良久后,两人又异口同声开口说话,话锋再次撞在一起。
这回宋阳羽抢先道:
“我们到门外去说吧,不要打扰陆营长休息。”
韶惊鹊满腹狐疑,但看着宋阳羽朝她使的眼色,出于他的确救过自己一命的信任,她还是迟疑着点了头,准备跟着他往外走。
看着两人古里古怪的一来一往,陆战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心里一阵莫名不爽。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韶惊鹊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战,发现他眉头紧锁,连忙轻声宽慰道:
“你放心,没事的,我认识他,说两句话就回来。”
陆战无声地闭上眼睛,以此表达他内心的无语——
他并没有在担心她好吗?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莫名其妙称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偏偏同行来的王涛也信得死心塌地,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亲热,也不给他机会否认,还自作主张地留时间和空间给“久别重逢”的两人,一下午愣是再没回这个病房。
要不是今天他说话还不利索,肯定立马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质问她冒充自己的未婚妻是想打什么主意!
整个一下午,他都躺在病床上被迫听着这个女人一顿哭诉,哭得太厉害,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就是那眼泪的量着实让他惊着了!
怎么会有人能哭这么长时间,眼泪都不断?
都让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讲《白蛇传》里白娘子哭得水漫金山的故事了!
陆战往常最不喜欢见人在他面前哭,可今天兴许是她哭得太厉害了,陆战的第一反应都忘了厌烦,相反心里还跟着有些发酸。
一直哭到有护士来替他换药,她才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陆战回忆着她说的那些话,脑子里对她描述的那些画面一片空白,什么礼堂里开迎新晚会,什么三元街抓人贩子,什么雨夜里吃阳春面......
他对她说的这些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觉得她如果不是在说假话,就是得了什么妄想症。
更奇怪的是,她哭完也不走,又开始收拾起病房里的东西来,一直红着眼睛嘟囔着还缺些什么,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
陆战看着她买了好几大袋的东西搬进病房里,大有要在病房里安营扎寨的架势,可他实在无力制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在病房里忙来忙去。
很快,他的床头多了一个花瓶,插上了几朵不知道她从哪儿摘来的向日葵,耳边听她念叨着什么向日葵的花语,还说那金黄色的大花盘看着就元气满满。
陆战不明白什么叫向日葵的花语,也不懂“元气”是什么意思,可看着哭了一下午的她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他眉宇间也松动了一些,至少耳边清静了不少。
刚才也是她听护士说陆战最新的检查报告可能出来了,就急急忙忙跑到医生办公室去打听情况,这才与随后进门的宋阳羽擦肩而过。
陆战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白墙出神,一个清脆又甜美的声音却总是若有若无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可语气听着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喉咙有些发干,微微偏过头去,她下午新买的搪瓷杯和保温瓶就摆在一侧的床头柜上,杯里还有之前她倒好的温白开,现在想来已经冷了……
陆战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地掠过没有关严的房门,只瞥见她的半张脸——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有几缕恰好洒在她的侧脸上,金黄的光线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微卷的发丝在光里像是泛起了金色涟漪,泛红的眼圈此刻宁静又恬美。
这一瞬间,门缝后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的这半张脸,和他莫名为之悸动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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