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旭日东升(1 / 1)

从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起,冯太傅就开始教授他们四书五经,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这几个皇子长大的,对他们可谓是最熟悉的人了。

太子是个什么天性他心里清楚的很,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不喜太子之名并非是虚套,而是确确实实的感觉。

可是人在很多时候本身就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权利,更何况他还是皇帝的嫡长子。

总有些无可避免的责任在你出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纵然他不受宠爱,可是身为嫡出的大皇子,冯太傅对他自然是寄予了厚望。

好在太子本人也从未让他后悔过。

若说当真要在三皇子和太子中选择,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太子的阵营,可是当年的大皇子却对他说自己从来都是无心皇位的。

他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愿望和对那一片广阔天空的期待盼望,作为太傅他理当劝告他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可是作为一个老师他不愿。

他想让自己的学生能够去往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所以哪怕三皇子再怎么不堪重用他也从未想过规劝大皇子。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从皇帝下旨册封他为太子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身为太子,他就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整个国家的未来。

哪怕……

哪怕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皇帝立他为太子就是送给三皇子的一个磨刀石,当然同时也是在封住朝臣的口。

皇帝要做给朝中的众人看,让他们看清楚不是自己不愿遵循古训立长子,而是大皇子自己德不配位,这样的做法实在有失公允。

可是这个人一旦变成了皇帝,那仿佛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聪睿如冯太傅却从未提及过半个字,对那些传言也是一笑了之,难道他看不清其中的深意吗?

不,他只是认为大皇子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

自从先皇后离世,如今的皇后上位以后大皇子的日子就一日比不过一日了,就连皇帝也渐渐的开始对他感觉到厌弃。

无他,只是先皇后是天子赐婚,而现任的皇后才是皇帝的心上人。

没错,就是这样俗套的剧情,可是当真落到身上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它是否俗套,因为那些轻蔑和无视都是实打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太子自幼便在冯太傅的教导下成长,有日日面对着这样的环境,若说他心性纯良也罢,但说他对此一无所知那必然是诳语。

大皇子自己也清楚的很,他毫无所谓只是因为自己真的不在乎而已。

若是这样的情景落到别人身上,自然而然的会奋起勃发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他不愿,因为他心里明白所有的争斗,尤其是皇权的争斗,最后遭殃的必然是那些备受牵连到无辜之人和天下的黎民百姓。

太傅起初也劝过他,后来便彻底放下了。

冯太傅对他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知道他表明上看起来温和,实际却是个顶个的倔性子。

这一点倒是和他那个三弟一模一样,只是后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太傅,您说为什么世人总是在争夺呢?”太子面露茫然。

“这一趟陇西走过去,你就该明白了。”太傅轻轻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将自己面前写好的文字交到他手中。

一个“慎”字,既是告诫他要处处警惕,更是要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迟迟接过这个字,看着遒劲的笔锋落在最后,太子反复感受到一把刀高高的悬在自己头顶,那种禁锢感又一次袭来,仿佛掐着自己的喉咙逼迫自己。

看着他的面色变换,冯太傅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心里却像是明镜似的。

教了这么多年书,冯太傅渐渐悟到了一个真理,有些时候书本上的那些事迹也好,古人留下的遗训也罢,远远比不上一个人真真切切的去体会一遍。

这一次去了陇西也好,虽然是凶险了些,但是对太子而言绝对会有好处的。

但愿那些残酷的现实能够将这位理想主义者给彻底惊醒,让他真真切切的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的丑陋,看看他的绝望。

以往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是磨难了,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却在日日为了活到明日而努力着、挣扎着。

“我明白了太傅。”等墨迹干透了将宣纸好好的收起来放入怀中,对面前须发苍白的老师躬身郑重的行过一礼:“等学生归来之日,还请老师指点一二。”

“此行一路切记要尊重萧将军的意思,莫要擅自行动,陇西不比京城,灾民虽苦但难免会丧失理智,万万小心安全为重!”

还是有些担心他,毕竟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冯太傅细细的叮嘱着,直到屋子外的太阳快要落到山下。

“回去吧。”摆了摆手,等到太子出了房门,老先生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看那背影,属实是像极了昔日的陛下,可是那个性子却为何与先皇后一模一样?

那样的性子生在皇家,逃不脱被吃干抹净的下场。

他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纵然再想护着他也无能为力了。

如今的冯家表面多么的风光靓丽,可是只有局中人才清楚,如今自己的话早就没了重量。

蔺颇老矣,老矣啊!

夕阳迟暮,斜斜的洒在屋顶,为脊兽们撒上一层金光,一袭白须垂在胸前,人面却隐进了房檐落下的阴影之中。

佝偻的背影慢慢的走着,身后不仅落下了一道影子,那些昔日里的故事全都藏在其中。

或高昂或低沉,或喧嚣或静谧,都写进了满头的须发,如今却泛着苍白的光。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也垂垂老矣,昔日把酒言欢的挚交,如今也彼此猜忌。

时间还真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不断的屠戮着这位老者对世间最后的一点期盼。

只是夕阳落下,明日依旧会有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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