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烟火下,港城的另一个地方。
那张在餐厅偷拍的照片被打印出来,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拿着看了几分钟,然后就带着脾气地丢到茶几上。
男人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压压火气。
“孤寡老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早知道你这么无聊,就拉你跟我们一起出门了。今年维港的烟花比往年还要盛大呢,我们坐在游轮上,四面八方都是烟花,都快把我们淹没了。”
听到女人由外传进来的声音,男人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不过还是沉声道:“有人赞助,自然跟往年的不一样。”
女人正是应如愿。
她刚跟几个贵妇看完维港烟花回来,走到丈夫的沙发后,双手自然地搂上他的脖子。
“什么有人赞助,你赞助啊?”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不过老男人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喜欢送她烟花,讨她欢喜。
而今岁月变迁,当年那个在港城无人不尊无人不惧的薄家家主薄聿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不过中年就已经彻底退居幕后,行事越来越低调,这些年几乎查无此人。
薄聿珩握住妻子的手:“如果我要送你烟花,我会找个日子专程送,而不是这么偷偷摸摸混在别人的烟花里,连讨自己女人开心都不敢光明正大有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你那个好儿子。”
他将那张照片拿给应如愿看。
应如愿看到照片里拍到的繁体字招牌,就认出这是港城,有些惊讶:“阿佑带枝韫来港城了?”
薄聿珩愈加皱眉:“他连你都没说?”
这个逆子!
应如愿走到他身边坐下,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带着枝韫来港城,就是想小夫妻单独过个年,不想被人破坏二人世界,没告诉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但薄聿珩的火气已经按不住。
“他放着好好的家不回,非要留在京城,背着‘私生子’的名头,这也是情有可原?把薄家的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应如愿知道,薄聿珩一直不满沈舒白留在京城不回家。
也是。
那是他们薄家堂堂正正的二少爷,却总被人说是……骂得这样难听,薄聿珩如何能接受?
要知道,薄聿珩年轻时候就是一代风云人物,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毕恭毕敬地尊崇着。还有他们的长子,现在也步入政坛,在核心圈里叫得上名号。
整个薄家,只有沈舒白如此“叛逆”。
“阿周不是跟我们说了吗,他留在京城,是想帮我找到那枚粉钻戒指。”应如愿帮着儿子说话。
“再说了,他虽然没有回港城,但交到他手上的工作他都有完成,从来没有耽误,在集团内部也有很高的声望。”
“你信他的话?”薄聿珩点了点照片上的谢枝韫,“他是为了这个人,所以才不回来的。”
他嗤声批判,“儿女情长,不知所谓。”
应如愿看了看丈夫,摇头道:“聿哥,你终究还是活成了你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的样子。”
“……”
薄聿珩不想跟妻子怄气,转头对秘书说,“叶言,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回来,我当面跟他谈。”
叶言苦笑着看向应如愿。
应如愿拍了拍薄聿珩的手背,好声好气地说:“明天我亲自给他打,可以了吧?”
薄聿珩几十年来从不会将情绪带给妻子,脸色到底还是和缓了下来。
握住应如愿的手,道:“穿得也不少,怎么手还这样冷?喝碗姜汤暖暖?”
应如愿笑着:“聿哥,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脾气比年轻时候差好多?”
年轻时候的薄聿珩,温文尔雅、绅士风度,几乎没什么能挑动他的肝火。
她轻声细语:“明天阿佑回来,你也拿出年轻时候的脾气来,大过年的,不准说着说着就吵起来,更不准动手……不管怎么说,是因为我们的疏忽,阿佑小时候才会受那么多的苦。”
薄聿珩没说话,只接过佣人端来的姜汤,递给妻子。
……
正月初三的早上,谢枝韫睡得很熟。
沈舒白起身的动作很轻,垂眸看了看她的睡颜。
昨晚28888枚烟花哄得她半推半就,受不住时溢出的眼泪,将她的睫毛粘在一起,一簇一簇的,像被露水打湿的燕雀羽毛。
他轻弯了一下唇,手指刮了一下她泛红的脸颊,然后下床。
沈舒白特意到客卧洗漱,又换了外出的衣服,独自开车到薄家老宅。
这座占了一个山头的中式庄园,在港城落成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每十年修缮一次,一直作为薄家话事人的固定居所。
现在是他的父母在住。
昨晚母亲发信息给他,让他今天抽空回来一趟,沈舒白猜得到是为了什么,所以没有让谢枝韫知道,自己单独过来。
“爸。”沈舒白从车上下来,将车钥匙交给佣人去泊车。
薄聿珩正在修剪几盆开得正好的金色玫瑰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早来?瞒着你那个妻子?”
沈舒白听得出父亲话里的轻讽之意,神色清淡:“她今天想去黄大仙祠,应该不会太晚起床,爸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他赶时间。
沈舒白也拿起洒水壶,往花里浇水。
应如愿最喜欢这种玫瑰,学名第一金,在老宅种了一整个花圃,每天都精心养护。
薄聿珩看着儿子,开门见山:“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港城接管荣升集团?”
沈舒白静默片刻,而后说:“我不在港城也能处理荣升集团的事务。”
薄聿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留在京城,做池家的私生子?”
关于沈舒白是怎么到池家、怎么背上私生子的身份这件事,来龙去脉,说来话长,是他们薄家上下所有人的伤痛。
但总而言之,从沈舒白阴差阳错来到港城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在薄家认祖归宗了。他随应如愿姓,本名是应丞佑,薄家的二少爷,这点毋庸置疑。
薄聿珩缓缓道:“荣升集团有208家分公司,这还不包括控股的公司,它就像一艘航行在无边大海上的巨舰,而你是掌舵人,你不在驾驶室把控船只行走的方向,而在陆地上拿着遥控器远程指挥,你觉得合适?”
整个荣升集团,国内国外加起来有数十万员工,光是高层都有千余人,而这些人是需要有一个能镇得住他们的话事人的。
就像古代的君王不能总是离开国都四处游山玩水一样,沈舒白也不能远离港城这个权力中心,否则一两年就会有人动歪心思,三五年整个集团就会乱作一团。
薄聿珩看着沉默的沈舒白,嗓音冷了下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妻子才留在京城。”
“你为了一个女人,上丢薄家的颜面,下又影响到家族的兴衰,这么拎不清,太让我失望了!”
“自己去祠堂跪着吧。”
丢下这句话,薄聿珩拂袖而去。
沈舒白耐心地为每一盆花都浇上了水,然后才进了主屋,上了二楼,到那间挂满薄家祖先遗照的房间里。
跪在蒲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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