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们内科要控制的事情,抗生素怎么用还要人教吗?”
“你真牛逼,那你们外科自己用啊,动手术吸氧一整套搞完,请我们会诊干什么?”
“你给我好好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轮到你在这里吊儿郎当了??”
“怎么,是我不敢做手术?还是我不敢做肝肠保留?也不知道是哪个半吊子在这里墨迹。”
“你再给我说一遍来——”
眼看着面前的两拨人又要打起来,这场面孟霜吟见多了,只要涉及到内科外科会诊的时候,特别是这种很紧急的病情,次次都因为各持己见干仗。
“都少说几句,孟主任过来了。”
一片白大褂中,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门口走过来的孟霜吟,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向她。
孟霜吟走到中间,抬眼扫了一周,一直一言未发的镜江樾从最后一排走了上来,将林枝雾的情况和孟霜吟解释清楚。
“林老身体情况很差,这一刀命中肝左叶,短短的十多分钟就造成了很严重的腹腔感染。现在的手术方案是两个,第一是联合抗生素进行肝肠保留,但是这个过程不能人为提升氧含量,术后预期一般,大概率要做二次手术,因为氧含量低,术后患者脑静息的风险很大,接近百分之八十,但消化功能和肝肾功能会得到极大的补偿。”
“第二个方案相对保守,在吸氧的情况下直接进行荷包缝合并清创,这种方法更为保守,患者最多在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恢复意识,但相对地,身体机能会下降得很快,对于林老来说,抗生素的效果很有限,我们试过了好几种,耐药性很强。如果是这种治疗方法,后续一旦发生感染,可能连年关都过不去。”
孟霜吟点了下头,她听明白了镜江樾的意思,郝月一直在身后听着,一边听一边掉眼泪,孟霜吟看向她身侧,那个瘦高的身影,抬手给郝月擦着眼泪,表情满是木讷。
助理把郝月两人叫过来,手术知情同意书放在面前。
外科的人很清楚这两个方案都有很大的风险,可有时候,不,是大多数时候,医学就是这么无奈。没有人按照教科书上的章法去生病,往往摆在面前的选择没有哪个更合适,只有一个痛苦一些,另一个更痛苦一些。
郝月靠在男人的怀里,对着孟霜吟哭,“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我爸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郝施诀将女人抱在怀里,拉住她伸出去的手,嘴唇已经发干,他努力地冷静,“姐,你先看下这个知情同意书。”
“妈说她不来,大姐还在巴厘岛,他那边没什么家人。姐,现在能做决定的就只有我俩,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孟霜吟看向郝月,“刚才的方案,我想你已经很明白。老师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其他的治疗计划,这两个方案,十分钟内,你们要选一个了。”
郝月无助地哭着,哭地歇斯底里,“我不要选,我要我爸爸回来,我要他好好的看我和弟弟结婚,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啊……”
郝施诀稍稍一吸气,郝月现在情绪激动,没办法做出决定,他看向孟霜吟,两只眼睛里满是疲惫,全无光泽,整张脸都是暗暗的,声音沙哑地问,“老师,你替我选吧。”
孟霜吟愣了下,稍一抬眸。郝施诀的眼神里满满的无助,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他姐姐,只怕已经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了。
孟霜吟伸手拿起知情同意书,转过身,看向一众医生。
“各位,今天是一场硬仗,我们学医二十载,为的就是拯救病患。林老现在躺在病床上,他的生命也握在了我们手中。他是我们当中很多人的老师,陪我们走完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现在,轮到我们要为他后面的人生选择一条路去走了。”
现场原本急赤白脸要干仗的几个人,都纷纷安静下来,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默默地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接着说,“不吸氧的情况下去做肝肠保留,这对我们是极大的挑战,但我认为,从长远来看,却是一种更佳的选择。脑静息是一种神经疾病,只要可以维持住林老的生理机能,一切皆有可能。各位尽管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平进行联合手术,后续风险,我来承担。”
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孟霜吟时,眼神中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敬佩。两个方案的优缺点,对于长期在临床上工作的医生来说,多数都会选择保命时间久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风险,却不是患者家属所愿意承担和理解的,所以没有医生敢去选,敢去建议,这个责任太大了。
郝月冲到孟霜吟面前,冲着她大喊,“你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我不要这个风险,我要你们还给我一个完整的父亲!还给我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让他变成一个植物人躺在床上!”
孟霜吟冷静地看着她,“一条命换一条命,公平吧。”
郝月愣了下。
孟霜吟淡淡地说,“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徐俊良是冲着我来的,林老给我挡了一刀,我欠他一条命。我没有和别人人情往来的习惯,一向欠什么还什么,如果最后的结果你没办法接受的话,”
孟霜吟稍稍扬开双臂,白大褂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她看着郝月,“我这条命,随时还给你。”
郝月冷哼了一声,“孟霜吟,你现在过得春风得意,你舍得抛开你身边所有人,为我父亲偿命?你真是会说漂亮话!”
孟霜吟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悲凉,“我从来都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人,我自己,也包括在内。”
孟霜吟将知情同意书放在桌上,彼时距离刚开始谈话,只过了不到五分钟。
“你们让我选,我选了,现在是你们的考虑,如果要做手术就签字。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没有错,笔。”孟霜吟将手里的笔脱下笔帽,套在笔尾上,放在旁边。
郝月凝目看着那张知情同意书,虽然她讨厌孟霜吟,但是从心底里,她知道孟霜吟选择的是对的,也是最合适的方案。
看着郝月动手签字,孟霜吟松了口气,她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纪俣琨立在那里,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回过神,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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