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一山在旁边一听,忙劝道:“两位公子,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阎一山道:“狄银撤退究竟是否因为张迈已经袭击他的背部,这个还不得而知,万一这其实都是狄银的诡计,那我们一出城岂不是就落入了全套?”
曹元忠蠢蠢欲动,道:“但如果狄银真是被张大都护逼得回防,他贸贸然赶回去路上一定很多破绽,现在不痛打落水狗,以后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就算真能打败狄银,”阎一山目光闪烁,道:“可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曹元深的城府虽然不如乃兄曹元德,但毕竟比曹元忠多了几分深沉,自然听得懂阎一山的话外之音,点了点头道:“阎司马说的不错。这或许是狄银的圈套也未可知。”
只是派出几队轻骑一路追着狄银的尾巴以探究竟,狄银十分老辣,一路上都安排有断后的人马,但数万大军全体拔营东归的迹象却仍然是十分明显。
不久常乐方面慕容腾、孙超都先后赶到,听说经过后孙超连连顿足,道:“狄银这次一定是被张大都护逼得匆忙回援,我们竟未追击,这可是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了!”又道:“虽然不知道张大都护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他这番定是出奇制胜,狄银四五万大军排山倒海地压回去我们却未呼援,敌众我寡之下张大都护可得能脱身才好。”
阎一山笑道:“孙令公大可放心,张大都护神出鬼没,他带着几千人居然就能将狄银逼回去,料来不会那么容易被困死的。”
孙超斜视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张大都护虽然北上了,但仍然有文书传到常乐,让我们一见回纥军有破绽便引兵进攻,如今我们却没配合好他,我是怕他在西面孤军深入会有危险!”
阎一山嘿了一声道:“那也是他传信传得不够精确,怨得谁来?若他将自己在做的事情说得明白了,我们自然会加以配合,现在却说一点不说一点,我们总不能靠着揣测就贸然进兵。”
孙超心道:“怕只怕张大都护若将一切都说明白的话,如今早就被人卖了!”
晋昌城内几派人马各怀机心,甘州回纥军中,狄银在归途上忽然骂谋落戈山道:“你不是说归义军中有人暗传消息么?为何这次的事情却没半点征兆?”
谋落戈山甚难为情,道:“这次多半是张迈自己擅自行动了。”
狄银哼道:“擅自行动,擅自行动……他在瓜州竟然也能‘擅自行动’了么?这沙瓜地面,究竟是姓曹的,还是姓张的?”
晋昌离龙柏被围处约三百余里,狄银在听到消息之后便已经派出五千轻骑日夜兼程赴援,料来两夜一日之内便可到达。他自己又领了七千人精锐作为第二拨人马,剩下的部队却不往东北,而是沿着大道回肃州酒泉。
军事调动不像个人往来,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狄银已经明白这一番退去以后,就算逼退了张迈要再回来包围晋昌已是极渺茫的事情。他拿得起放得下,这次往东北只是要救出龙柏以确保肃州的安全,至于和张迈算账的事只好另找机会了。他盘算着张迈之困,所调动的兵马不可能很多,就算有什么战果估计也是用奇兵所致,自己以一万二千人赶往援救,只要调度得当应该已经足够了。
前后一万二千大军都是日夜兼程,这一晚算算前锋应该已经到达,大军就要歇息,狄银忽然想起一事,叫来谋落戈山说:“我包围晋昌之时,曹家的举止十分古怪,你从归义军那边得到消息虽然不是曹家的人直接给你的,但或许是曹议金那老狐狸默许的也未可知。”
谋落戈山道:“可汗是说……曹议金也要对付张迈?”
“哼,他只是不好直接动手,但要借刀杀人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这个老家伙就是如此。”狄银道:“不过这次若让张迈以客军身份逼退了我们,张迈本人的声望固然将再上一层楼,但曹议金的那张老脸可就不知道往哪里搁了。或许他会因此而做出更……”
还没说完,东北方向传来疾驰,狄银叫道:“什么声音!”
却听北面千百人齐声狂呼:“活捉狄银!”那声音一开始似乎还在二三里外,但来势好快,没多久便闯到了附近,前面乒乒乓乓已经打了起来,狄银路上虽然走得小心,这时却也不免慌乱。
“是埋伏!”谋落戈山叫道:“保护可汗,保护可汗!”
狄银推开他道:“保护什么!既来了我便已决定与张迈决一胜负!儿郎们,上马作战!”
七千人一起响应,却听一声怪啸从数十步外响起,一个男子岭西口音大叫:“狄银在哪里,快快出来石拔爷爷这里受死!”
周围都惊道:“是铁兽石拔!果然是安西军!”
狄银怒道:“我怕他来?便是张迈来了我也不退!”又骂道:“你们这些饭桶!竟然让他逼得这么近!给我挡回去!围住他!抓住这头铁兽,我要剥他的皮,看看究竟是不是铁打的!”
昏黑之中,喊杀声越来越近,但狄银所带的这七千人都是甘州回纥中的精锐,虽然远程奔赴过程中耗费掉了不少体力,但狄银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要求过他们时刻防范埋伏,所以这七千人的警觉性可以说是相当高。
就在这时,却见有西北侧亮起了点点星火,狄银一个警惕,惊道:“那边还有人马!”
朝那星火望去,怕不有五六千点,正不断朝这边移动。而已经抢到附近的兵马约有千人上下,冲力十分强劲。狄银麾下兵马虽然更多,却似乎没法限制住对方的行动!
有好几次石拔的呼声甚至逼到了狄银的十余步外,但由于昏暗中不确定狄银的方向而转向了别处。但局势已经十分危急。
景琼想起张迈的那一刀,心中有些害怕,叫道:“父汗,敌人来势不小,形势于我不利,不可硬拼!”
狄银怒道:“区区一个铁兽石拔就抵挡不住,回头若是张迈来,那你们是不是要劝我束手就擒?”
景琼不敢接口了,狄银的弟弟药罗葛.狄熙叫道:“可汗,你当与张迈争雄,区区一个石拔胜之不武,但昏黑之中若被暗算那一世英名就付水东流了。不如就由我来抵挡这个石拔,可汗你先回肃州,整治兵马,然后再找张迈算账!”
狄银恨恨不已,望望那五六千星火正不断逼近,心想这事对方只来了一千人就逼到了自己附近,若是那五六千人都投入战场,会有什么形势却实在难说。
这时自身也处于危难之中,龙柏的事早就抛之脑后了,当下对狄熙道:“那就有劳兄弟为我殿后了!”
自引二千余人投东南而去,走不到数里,忽觉得地面震动,似有千人之众,从道旁绕出,叫道:“是可汗么?”用的是回纥语。
谋落戈山叫道:“是哪里的人马?”
那人叫道:“我们是从肃州赶来的。”
景琼听说是肃州的人,松了一口气,狄银却忽然起疑:“肃州多汉人,这人的回纥话却说得带岭西口音。”正要喝众人小心,景琼叫道:“可汗在此,尔等快来护驾!”
却听那人哈哈大笑:“好,我们就来!兄弟们冲啊!狄银可汗就在前面,大家快护驾!”那“护驾”二字满是讽刺,说完之后又是一连声的大笑。
景琼一愕,狄银骂道:“没用的小畜生!”他也不愧是威震河西的胡主,在这当口不退反进,指挥兵马与来袭者周旋。
来人人数不及一千,乃是安西唐军的精锐,但狄银现在手底下这二千人同样是甘肃地方上百里挑一的良才,骤然遇伏击仍然能够保持一定的冷静,再加上狄银身先士卒指挥作战,二千人士气一涨,在混乱之中也得以稳住了阵脚。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忽然响起了近乎癫狂的声音:“赤缎血矛!”
狄银心中一跳,举目望去,果然见百步之外竖起了一杆长矛,色做暗红,绑着一块血缎,在星光火把的闪耀之下让人见到了就觉得鼻子仿佛闻到了血腥!
赤缎血矛过处,所有唐军将士都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仿佛那不是一根长矛,而是附着着魔力的圣器!
“大都护,大都护!”
“张特使,张特使!”
“万岁,万岁——”
到了最后所有杂乱的呼喊声都汇成一个统一的口号:“大唐威武!”
千余人雄壮的声音混在一起,远远传了出去,笼罩住了整个战场上,在这一刻千余唐军仿佛忽然被一种精神力所支配,人人变得奋不顾身,甘州回纥军的气势竟被压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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