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在折德扆与赵普等商议的同时,雁门关这边也接到了契丹传来的消息。
这次石晋北上的西路大军,主帅是石敬瑭的养子石重贵,副帅是大将安重荣,先锋是猛将药元福,他们在雁门关囤积了足以威胁萧辖里、若契丹无后援甚至可能武力收回云州的兵力。
石晋一朝军中,并非人人都像桑维翰那样畏惧契丹,其中的燕赵武人更是骁悍,无论药元福还是安重荣,都是典型的晋地豪杰,从一场场战乱中杀出来的强者,对于契丹无甚敬畏。尤其在契丹败于天策之后,这些人心中在佩服张迈杨易之余,对耶律德光亦生轻视,颇有谋求一战的意图。
这次屯兵雁门,萧辖里迟迟不肯归还代地诸州,若不是洛阳那边三令五申不得轻易向契丹开衅,安重荣药元福几乎就要怂恿石重贵挥军强行收取了。
这时听契丹愿意归还离雁门关最近的朔州,药元福笑道:“契丹真是小气,不是已经上报我主要归还整个燕云十六州了么?咱们到雁门关这么久,他们到现在才肯交出一个朔州,这是打算一个州一个州、一个县一个县地还么?”
安重荣道:“这不是小气,先交朔州,只不过因朔州那边有一支反胡的人马,契丹这一招叫驱虎吞狼。是要我们先和朔州那边打出个胜负,他们才好坐收渔利。”
药元福笑道:“朔州那点人马,也能和我们争胜负?不用留守(石重贵)与安将军出马,给我三千人,我出关去收了吧。”
他们仨都是河东人,对晋地的人心地理了如指掌,与代地各大姓又有甚深牵连,朔州那边有多少兵力、民心如何、士气、战力如何都瞒不过他们。
石重贵道:“天策自起兵以来几乎战无不胜!连耶律德光都折在他们手里,咱们不可鲁莽。免得误了大事!”
药元福道:“若在朔州的是薛复,药某不敢夸这海口,但现在聚集在朔州的,都是府州折家小子鼓捣着聚集起的乌合之众,全都是我晋地军民,他们是以反抗契丹的大义聚集起来,但我们去时,他们有什么理由反抗我们?哼,到时候我兵马到处,只怕还没打,就有一半会跑到我这边来了。”
他想了想,对安重荣笑道:“安将军若是肯去,打都不用打,对着城墙吼一声就够了,只是杀鸡用牛刀了。”
原来安重荣乃是朔州人,他是河东名将,在老家朔州威望尤高,是朔州人的骄傲!而且其家族势力在朔州盘根错节,若由他领兵收取朔州,既有大义,又有乡情,若兵力亦有优势,朔州的父老如何能有决心对抗他?
安重荣笑了笑,道:“让我领兵去打朔州?那是我祖坟所在,你就不怕我被父老戳脊梁骨?”
药元福笑道:“那还是我去吧,到了你祖坟边上,顺路替你上两柱香。”
安重荣笑了一笑,转对石重贵道:“留守!朔州那边的兵力不足为我军之患,但契丹来这么一手太过yin险,咱们不能被他利用。天策军与我军,虽然是各为其主,但他们的张元帅有一句话说的好,咱们华夏子弟,不相攻杀!朔州那边是高举反胡大旗而聚兵,咱们若是前往平灭,那相当于是帮契丹门前除患,传了出去只会被天下英雄所笑。”
石重贵道:“安将军的意思是不收朔州?那我如何向父皇交代!”
“朔州是要收的。”安重荣道:“但请留守许我单骑前往,待我说父老以城来投,若我失败,那时候再大兵进逼不迟。”
石重贵惊道:“单骑前往?这太托大了吧。”
“单骑前往,的确托大了。”药元福道:“最好带上二三十骑,以防折小子恼羞成怒搞暗杀。”
石重贵有些愕然,安重荣笑道:“也好。”
药元福对石重贵道:“留守放心,以安家在晋北的根基,安将军此去不会有事的。那折德扆是府州的后生小子,在代地没多少根底,不过是挟天策之威才勉强统合诸部,在朔州遇到安将军,莫说是他,就算是他家老子来,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石重贵道:“但朔州毕竟是他经营了一段时间的地方,我是为安将军的安危担心。”
药元福道:“朔州的反胡联军来自晋北各地,联军首脑几乎个个都是我们的旧相识。折小子没有一支强势的天策军马进入,靠他自己一个人如何整编?不经整编,将令就难以严厉,将令不严,安将军就不会有事。朔州如今最成规模的是白承福,但白承福与安将军的交情留守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折德扆这小崽子……安将军,他小时候游离晋北各地,应该去过府上给你磕过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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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晋北用计纵横之时,太行山下一支部队已经开离了易州,越过了当初议定的辽、晋边界。
契丹的斥候上前试探,来军亮出旗号道:“此乃大晋北上接管燕云十六州的中路大军,白马银枪高行周将军部。高将军奉命进驻蔚州,汝等速速退去,免生干戈。”
斥候回报之后,不久带回了口信,道:“萧辖里将军已有军令在蔚州,贵国杜大帅尚未抵达,双方盟约未完,请高将军先在野外停驻,待我们耶律朔古详稳与贵国杜大帅交接完毕,蔚州守军自然会退出,到时候我等再行交接。”
白马银枪团主帐内,已到中年的高行周听了口信后抚须不言,他旁边窜出一个嘴上还是淡淡黄毛的小将道:“爹,我看契丹人分明是想耍赖,你给百骑于我,我去夺了蔚州城门,看这些契丹谁能拦我!”
高行周喝道:“国家大事,有你一个黄口小子插嘴的份!下去!”却命人去回复了契丹使者,自己领兵驻扎于蔚州城外三十里处,又派人前往雁门关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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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内,耶律朔古对他的副手萧缅思道:“高行周到了,杜重威那边也快了。”
萧缅思道:“咱们交割燕云的代价,是要石敬瑭去打张迈,拖住薛复的后腿,但石晋的大军,两路在河北,一路在河东,东路远强于西路——这算什么!究竟是要来打天策,还是来打我们!”
耶律朔古点了点头,道:“派人去告诉杜重威,叫他赶紧向西用兵,在没有看到他们与天策决战之前,我是不会交还汉人一寸土地的。再派骑she巡边,有敢犯界者,杀!”
萧缅思道:“如此会不会又太强硬了?要是逼得石晋与我们开战,咱们挡不住他们与天策的两家夹攻。”
“石小儿不敢的!”耶律朔古豪迈笑道:“人的脊梁骨一旦弯下去一次,再想硬起来就难了。石家小儿,没这个胆量!”
“石敬瑭必定不敢。”萧缅思道:“我只是担心来将鲁莽,一怒乱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弱君手下无强将。”耶律朔古道:“石小儿既然不敢惹我们,他派来的就一定是不会乱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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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缅思当下派出使者前往威诫杜重威,同时轻骑巡边。
杜重威的大军已经开到镇州,他左右两名大将,一是符彦卿,一是景延广,都是将门世家出来的赫赫名将,先锋石公霸的骑兵已经逼近易州,斥候过界查探,被契丹she死了五骑,石公霸派人回报,回报的骑兵几乎和契丹的使者同时进入大营。
听了契丹使者的威胁,又听了前线战报,景延广怒道:“我们前来接管幽州,刚刚入境,就被你们she死了五骑,契丹这是要与我大晋开战么!”
杜重威吓了一跳,赶紧将契丹使者请出,责景延广道:“景将军这是做什么!临出征前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一定不可与契丹交恶!区区五骑算得什么!也是石公霸鲁莽,尚未交涉清楚,为何救越过国界。”
景延广大是不悦,说道:“别说现在我们与契丹是盟国,就算是敌国,斥候越界也是正常。而我们五骑被杀,若不报复,只怕军心从此将不可用!”
杜重威脸se一沉,道:“是五个小卒的xing命重要,还是两国盟约重要?如今我们和契丹互为唇齿,怎么能鲁莽行事,要是误了国势,别说那五个小卒,就算是你景大将军,也没法向陛下交代!景将军难道不晓得什么是相忍为国么!”
这话说的已经无比严厉,景延广虽然不忿,却还是不敢再说。
符彦卿是个中庸人物,错开话题道:“但契丹要我们攻击天策,否则不予寸土,这却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真要越太行山北隘口,借道代地去敕勒川找薛复决战么?”
杜重威摆摆手道:“我们这支大军到此,是确保顺利收回幽州。薛复那边,打是要打,却不用我们本部开过去。就让高行周借道攻击吧。给耶律朔古写一封信,让他们让开道路,准备粮饷,再给高行周传令,让他在敕勒川好好立功。哼,去年汗血骑兵团威名大振,高行周嘴上没说什么,其实我们谁都知道他心里不服,正好有这个机会,就让他们去碰碰,且看这天底下究竟是汗血骑兵厉害,还是白马银枪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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