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屋质沉思片刻,才说道:“或许他的异样举动,和那个传闻有关系。”
“那个传闻?你是说……”
“汗血马群病了。”
耶律屋质本来不想说出来,却还是说出来了。
从耶律屋质第一次进入平安城开始,他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消息,再之后,又有各方面的蛛丝马迹从各个渠道传来。
一开始。薛复似乎还想隐瞒这个消息,他将生病了的汗血马群带到阴山下一个较为隔绝的牧场放养。但由于马群疫病的范围实在太大——超过三分之一的汗血宝马都出了问题,还有三分之一可能存在问题——以至于消息终于没能彻底封锁住。
更何况这几个月来平安城和云州之间较为自由的商贸氛围,使得两个地区之间在信息传递上变得更加多元化。终于到了最近,薛复大概觉得再进行消息封锁已经没有意义,似乎就没再作这方面的努力。而恰是这时,一个畜医提出了他的一个建议。认为汗血马群在开春之后病情一直没有改善,和之前的牧养条件有关——薛复之前为了保密,将生病马群赶到阴山南坡,对马群来说,那是一个比较狭隘、较为憋屈的地方。上千汗血宝马聚在一起,就显得过于密集。
“养马不是养猪,马性乐驰,尤其对汗血马来说,需要较为开阔的地方进行跑马,让他们出汗,让他们溜达,让他们去啃食更为青嫩可口的草叶,那对他们马力的恢复会很有好处,我们的宝马都是通灵的,心情不好时自然萎顿,如果能保持他们的好心情,兴许那时候宝马的病就能不药而愈。”
薛复允诺了这个提议,便将占据整个汗血马群三分之二的汗血宝马,全部拉到平安城西南方最开阔最肥沃的牧场,任其乐驰。
可能是这个“药方”果然有些效果,也可能和天时有关,短短数日过去,马群的精神状态就有了些许起色,但这样一来,消息就更瞒不住了,许多经过的商人,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奸细都因此而看见了这个巨大的汗血马群的情况。
“汗血马群,的确是病了。”耶律屋质说道:“我接触这个消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开始听说的时候,曾怀疑那是一个计谋,但现在从各方面的消息看来,这是真的。”
人可以装病,要马装病就难了,更何况是要上千马匹在精通马情的细作面前装病,那更是不可能事情——契丹一族也是养马的行家!漠北畜牧业之发达当世首屈一指,要想在这个问题上作伪瞒过契丹的畜牧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萧辖里道:“汗血宝马病得很严重?”
“也不能算是很严重。”耶律屋质道:“现在还能吃,还能跑,若能将养到秋天,兴许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强行驱赶也还可以作战,但薛复要真那样做,这些汗血马在大战一场之后十有八九就都得废了!我估摸着,汗血宝马会出问题,和去年冬天汗血骑兵团的高强度作战有关。”
去年的关中大战,付出最大的是陌刀战斧阵——那整个兵团几乎就是八死一废!存者几希!而汗血骑兵团冲击斩首、兵不留行,表面上自身的损折极小,因此而威震天下,其实深通畜情的人便都知道其在无损的表面下其实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汗血骑兵继陌刀战斧阵之余烈,冲我皮室中军。以至于差点斩夺我军大纛所在——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我想不用大家就能理解了。而经历如此激烈的战斗之后,汗血骑兵团不但没有替换休养,反而一路尾随跟进,从秦西一直追袭到黄河以北,这样千里奔袭,汗血宝马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薛复能熬到占据敕勒川才停下脚步。他这批汗血骏驹,已不愧宝马之名了!”
“所以汗血宝马这场病,是累出来的?”
“有这个可能。兴许也还得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耶律屋质道:“南人视马命犹如草芥,如果说,南人之中还有一个惜马如命的将军,那这个人就是薛复。我相信,这位大宛王子不会冒着汗血马群死废过半的危险来进行这场战争的。”
“以马为命”,这是只有同是“马背上的民族”才能理解的事情,有时候。草原上一时战争的成败,都远远不如良马种系的传承来得重要。
“而缺少了三分之二的汗血马,汗血骑兵团的战力也将大打折扣!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曹元忠面对我们时的底气不足。要知道在秦西的时候,他们天策君臣可不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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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汗血宝马生病的消息,不同立场的人自然有不同的反应。
耶律屋质知道后在疑心中带着高兴,蔚州境内的高行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有些叹息。不但是他,他那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儿子更是一副扼腕的样子。对高行周道:“爹,咱别去打敕勒川了,人家的马病着呢!没有汗血宝马的汗血骑兵团,咱们就算打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啊!”
高行周呸了他一声,道:“胡说什么!兵者国之大事!咱们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打架。不能与汗血骑兵团正面一决固然可惜。但私名胜负和国家大事相比,自然是国事为重!军令既出,别说薛复只是马群生病,就算他全军都病倒了,该动手时我仍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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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折德扆赵普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则在怀疑中带着震惊!一开始。他们怀疑这只是薛复放出来的烟雾弹,但随着各个渠道消息的传到,他们几乎没法去否认这个消息了。
但是,对折德扆和赵普来说,接着传来的消息才更加要命!
平安城那边竟然传来了消息,要折德扆和赵普看好应州的东西门户,薛复也即将派人过来接掌应州!
“这是怎么回事!”折德扆几乎要跳起来:“汗血马病了,薛将军也病了吗?竟然要来接掌应州,难道他不知道石晋的兵马已经囤聚在应州的东、南两路了?这可还是我送去的消息!”
赵普沉吟着,道:“或许,薛将军是另有打算?”
“谁知道!”折德扆道:“我只希望这是薛将军对付契丹人的计谋,但是如果这是计谋,也不一定有什么效用!以云州城内那帮人的智计,无论薛将军做什么,都很难打消他们的各种疑虑的。”
相对于薛复、曹元忠来说,折德扆和赵普这两个少年都还太小,他们的资历与地位决定了二人甚至连去质问薛复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所能做的,只是领命。
数日之后,便有一支党项骑兵开进应州,再跟着又一个更重大的消息传来——平安城那边,薛复的大旗终于动了,但这一动,不是向东北而去,而是直接移师东进,威逼云州!
在薛复开来的大军之中,核心部队无比显眼,那就是一千没有患病的汗血宝马!
云州城内的曹元忠,在得到消息之后,对耶律屋质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起来。
至此,折德扆对于薛复的战略意图也不免怀疑了起来。
这位薛将军,到底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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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生病的消息,不但在向东传,也在向西南传,在赵普他们听说了消息的大概十天之后,秦西的也开始有了类似的传闻!
“汗血宝马病了?”
慕容春华、马继荣听说消息之后都匆匆赶来,作为来自西域的将领,他们自然很明白汗血宝马对汗血骑兵团战力的影响程度。尤其是慕容春华,他可是安西唐军现存将领中排名前五的骑将。
张迈点了点头:“是,其实这件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影响军心民气,所以没说。”
慕容春华道:“那临潢府的大战该怎么办?没有汗血宝马,薛复还赶得及去支援鹰扬军么?”
“薛复如果能够赶到,南北会师,那自然最好。万一不行,按照现在的形势,我们在漠北的人马,其实就算独力作战,运用得好,也能压临潢府契丹一头的。”张迈道:“所以,薛复无论怎么做,我都放权给他。不过,燕云那边新出现的局势,却让我觉得有必要对敕勒川的行动进行支援。”
慕容春华和马继荣一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我去!”
张迈摇了摇手,道:“郑渭说过,我们两年内只怕打不起仗!所以这次去,主要不是要打仗,一是威慑,二是练兵。我想将新练的陌刀战斧阵拉过去,就在敕勒川集训。这支人马从秦西出发,然后坐船顺流而下,耗费不大,而且驻守甘陇、防备刘知远的兵力不动,也就不会影响大局。”
慕容春华道:“那主将要派谁去?黑虎么?”
“黑虎的统兵能力,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但他的威慑力不够,尚不能去到让敌国大帅听到他的名号就心生畏惧的地步。”张迈说到这里,叹息说:“如果郭师庸将军还在,他可以去得。或者奚胜没死……”
说到这里,张迈心中又是一纠,奚胜在去年关中大战之前,还只是张迈麾下一员较为出色的部将而已,声势还远不如郭威,更别说像郭洛、杨易这般执掌方面大权。但经历去年一战之后,他的意义已经变得完全不同,如果他没死,以他在环马高地所展现出来赫赫军魄,是足以令契丹、石晋名将都失色胆寒的。
可是,奚胜已经死了!
张迈黯然良久,慕容春华和马继荣也都不说话,如果张迈要他们冲锋陷阵、战旗杀将,他们都愿意领命,但要形成“威慑力”,那就不只需要能耐,还需要威名了。而在天策军内部,拥有光凭名字就威压敌国者,其实也没几个,一个巴掌都没有,至少他和马继荣都不是。
“那不知元帅准备派谁去?”
“谁都不派。”张迈道:“现在我是陌刀战斧阵的最高统领,既然是要拉去练兵,那自然是由我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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