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赞华,当初耶律倍剃度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有心机的,但现在呢?就连耶律阮也知道他的父佛入佛已深,所以得用建立佛国来劝说他。
但赞华却闭上了眼睛。
耶律阮无比失望地退了下去。他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父佛为什么不答应——甚至不回应!
难道,他真的已经成佛。真的不再沾染人世间的一切红尘了么?
就在退出方丈。将黯然离去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那是赞华的大弟子。
“师弟留步。”
“嗯?”耶律阮合十行礼:“师兄。”但眼中已经露出了凶光。
眼前这位大师兄刚才竟然就在门外?也就是说自己的秘密已被洞悉了!
赞华那边,耶律阮不担心,就算父佛不赞成自己的主张,想来也不至于将儿子卖给张迈,但别人就不同了。
大师兄似乎没有见到他目中的寒光。却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活佛刚才,没有答允师弟,但是,也没有拒绝师弟啊。”
耶律阮心头一动,猛地抬起头来:“师兄的意思是……”
“贫僧的意思是。师弟的宏图,对于弘扬佛法。显然也是有大助益的。所以,活佛没有拒绝,活佛没有拒绝。所以我觉得,师弟的伟业,是可以展开的。”
耶律阮道:“但是这件大事要想成功,父佛的支持却是必须要。”
“活佛怎么会不支持!”大师兄道:“这两年,曼陀罗的事务,其实都是贫僧在替活佛打理了,至于世俗那边,难道人皇王的儿子,还代表不了人皇王么?若是你我一体一心……”
耶律阮笑了:“如果你我一体一心,那就是说,父佛已经是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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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远站在大殿上,眺望西北——那里,是张迈所在的方向。
大殿台柱下,站着桑维翰,他则是很小心地期待着刘知远的反应。
这几年由于实行极度严密的军事化控制,长安周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
从军事,到民事,都实行严密的控制,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长远,从来没有一个地区可以几十年地进行这种紧绷的统治,但在五代时期,人民普遍生活困苦,如今刘知远治下,只是少了一点自由,却并不是不给人一条活路,所以这里的军人,一半时间训练,一半时间屯田,这里的人民,除了耕种做工之外,也都没有多余的休闲娱乐,但只要都还有一口饭吃,大家就都安之若素。
当然,若再过几年,当中原其它地方各种富裕的风气吹拂过来,肯定会逐渐触动乃至“腐蚀”铁幕之内被禁锢着的人心,但在近几年内,张迈除非下死力气犁庭扫穴地推过来,否则还真的很难打破这种统治。
所以这一刻,刘知远虽然四面受困,却还拥有着战略上的巨大优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清楚燕京的动态,甚至张迈的行踪,因为刘知远派出去的间谍,却很容易就打听到的各种公开的大事。而天策那边却很难知道这边的虚实。
“令公,请速下决断!如今中原未稳,张迈就效仿隋炀帝西巡,而且走得比隋炀帝还要远,这是天夺其魄,其国将乱了!”
说话的正是桑维翰。当初他从洛阳逃出来后,认为若往北投安重荣,多半会被他拿去献功,便折而向西,来到长安,投靠了刘知远,果然刘知远非但没有将他交出,反而将他秘密安置起来。
但桑维翰几次鼓动刘知远反攻天策,刘知远却都没有回应,只是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他自己所打造的硬壳之中。
其实这两年刘知远亦曾后悔过的,他后悔,是因为他错过了最佳的投降时机。
当关中大战刚刚结束、漠北胜负的消息尚未南传、而石敬瑭刚刚东归洛阳,那个时候刘知远如果投降张迈,他所得到的地位至少与郭威等量齐观——郭威当初是这么许诺的,张迈也是默认。刘知远相信也必是如此,甚至可以说张迈为了笼络他,给予的待遇还会超过郭威,裂土封国都不为过。因为那个时候刘知远如果投靠了张迈,反戈一击,兵发洛阳,那么中国北方的统一可能会提前两三年!
但刘知远却犹豫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刘知远没有下定决心投靠还处于劣势的天策也是人之常情。
可等到漠北大胜、上京易手的消息传来,刘知远对天策来说,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张迈在那以后也再没有对他进行积极招安。郭威对他也只是严防死守而已。而且刘知远这时也觉悟到:张迈横扫中原的大势已成。继续跟随石敬瑭已经没有多少前途了。这也是刘知远在石晋末年对洛阳方面不假辞色的原因。
那个时候如果投降,还是有功的,至少功劳会比范延光大,但刘知远不甘心啊!这就像一个人,原本有机会在赌桌上赢个两三亿的,一转眼,变成只有五百万的彩头。这种巨大的落差使得刘知远未能当机立断。
更何况,自己原本是郭威的老上司,投降过去与郭威同殿为臣也就算了,可在这种情况下投降过去,去了天策反而要屈居其下。这让他很难接受。
他决定再忍一忍,再等一等。等一个更好的机会,就算赢不回那两三亿,至少也得博回几千万吧。
再等到燕云易手、邺都易帜、山东臣服、河北归心。刘知远的一颗心却在不断地往下沉!
如果用三国变文中的一个形容词来说,这时候的刘知远,已经觉得自己快变成“冢中枯骨”了。他很明白,若再顽抗下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这个时候投降就有好下场了么?别说能与郭威一般位高权重了,现在投降过去,张迈会否待见都难说了。就是变成阶下之囚、流放之臣也有可能啊——范延光殷鉴不远,使得刘知远更加不敢妄动了。
所以,尽管知道再抵抗下去没什么好结果,但刘知远却只得苦果自吞了。
除非天下再次大变!
他将渭南整顿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最后的机会。
毕竟,军国大事,不到最后关头,也总是会有变数的。
而现在,这个变数是否来了呢?
“所谓盛极必衰,亢龙有悔是也!”桑维翰似乎看出了刘知远的动摇,正在慷慨陈词:“国虽恒以弱而灭,然亦有因强而亡者。如今之天策也,上则女主当权,牝鸡司晨,阴阳混乱,学士失职,监察去位,燕京内外,人心惶惶,亡国征兆,此其一也;地方上则商旅混杂,奸细遍地,石晋旧臣,咸有贰心,而郑渭商家子,不知大局,于此变乱将生之际,不知收拢从严,仍然以宽治国,以至于内患外敌都能侦知其虚实,亡国征兆,此其二也;外则大漠困苦,人心思变,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兵变必起来,东方契丹,复仇之心从来未熄,南方李齐,唯恐新唐一统寰宇,若闻有变,也必兴兵。如此则漠北大乱,辽兵攻燕、津,齐兵攻陈、鲁,若令公在挥旗东进,洛阳旦夕可下,而天策自以为无缺之金瓯亦势将分崩离析!此诚危急之秋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张迈还不顾群臣劝谏而西巡!此去万里,中原一旦有变,他如何来得及应对?此是天夺其魄,而赠大机会于令公也,望令公趁势取之!”
刘知远沉吟着,问道:“漠北和辽东的事情,你能确定?”
桑维翰道:“是!除非张迈迅速赶回来,否则早则今冬,迟则来春,北方必有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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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府。
从南方赶回来的耶律屋质忧心忡忡地下了船。
数日之前他得到消息,从来不肯踏入东京半步的耶律察割忽然南下,准备来朝见地皇后与太子,地皇后已经决定好好安抚这个掌握着辽国将近三分之一兵力的大将,但耶律屋质对于耶律察割这种忽然变卦的行为,却是充满了怀疑与忧虑。
他不相信这次的朝见,会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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