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传到大理寺,大理寺立即开始执行。
这是谋反大罪,不用等到秋后问斩,即刻施行,而且因为造反的主谋是皇帝的儿子,这也算是皇室的一件“家丑”,所以处斩这些从犯,并不采取公开处决的方式。
四十多人,包括那尚健在的三位“王爷”,便都在大理寺内被解决了。
李鱼又回到宫中,把对齐王的处置旨意传达到内廷,内廷一位姓洛的大太监长吁短叹一番,便对身边一个小太监道:“哎,果儿,你陪李将军去太极宫,向齐王传达陛下的旨意吧!”
是陪同,也就是说,真正传旨、监督执行的人,就是李鱼了。
而李鱼可不是真太监,那位大太监对他的身份其实很清楚,但还是含糊地做出了这个决定。李鱼也知道,这是因为要被施以绞刑的人是皇帝的儿子,那大太监不愿沾手。这种差使,执行了也不是什么有赏赐的事情,而皇帝的儿子死在你的手上,就算他罪有应得,且是皇帝本人下的命令,可皇帝
再看到你时,心里会不会觉得腻歪?
这些宫里有职司的大太监,都是天天在皇帝眼么前儿转悠的人,可不想在皇帝眼中搞出这样的不自在。
李鱼又不傻,当然听得出他的忌讳。可这大太监是御前的人,如果推脱,因为死人被人惦记上难受,被个活人惦记着那就更难受啊,所以话到嘴边儿,他又咽了回去。
太极殿如今成了软禁齐王的“牢房”,外有孔武有力的太监数十人看守,自李世民同意调几十名禁军高手扮成太监入宫后,便从中调拨了四人,加入了这太极殿的守卫当中。
四人中的头儿是一名伍长,名叫王东。王伍长同那些太监们一样孔武有力,为了进宫冒充太监,还刚剃了胡子,他本是一脸的络腮胡子,如今刮得也不甚干净,青渗渗的一张脸,看着有点吓人。
李鱼到了此处,便传旨意道:“陛下有旨,齐王谋逆,着贬为庶人,赐其死罪!洛公公派我二人前来监刑,立即执行吧!”
李鱼说完,和那果儿对视了一眼。洛公公想撇清自己,李鱼一样是如此。这就叫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总之,这差使不是落在自己手上就行,所以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去。
那接旨的太监却也是同样的心思,听罢旨意,便对王伍长道:“王将军,我等看似强壮,实则无力。齐王孔武有力,若是挣扎起来……王将军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王东只是一个伍长,被人尊称为将军,登时骨头一轻,当即便摩拳擦掌,答应下来。他一挥手,便领了那三名军将,跟着李鱼、果儿公公和那接旨太监等一干人等进了大殿。
齐王此时正坐在榻上发呆。
他宅是宅,可是平时宅在王府里,有醇酒美人,有狐朋狗友,其实快活的很。可在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偌大一个宫殿,空荡荡的就只他一人,实在无聊的想死。
几次三番求见父亲,想利用亲情打动他,齐王也想过了,他虽然混蛋,只要抱着父亲的大腿哭天抹泪地乞求一番,父亲还真未必下得了狠心,这个王位是保不住了,但做个富家翁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正发呆,李鱼等人就进了。
李鱼看了一眼果儿公公,果儿公公向传旨太监呶了呶嘴,传旨太监向王东王伍长咳嗽一声,王伍长便一活动双腕,踏步上前,大声道:“陛下有旨意,齐王谋反,大逆不道,着即贬为庶人,赐其死罪!”
一个太监急忙捧着一匹白绫上前两步。
齐王正在发呆,他们走进来时根本就没注意,等那王伍长说到一半,齐王才清醒过来。
“什么什么?父皇赐我死罪?不可能!这不可能!”
齐王面色苍白如纸,疯狂地大叫起来。
他从榻上一咕噜爬起来,赤着脚,撒腿就要往外跑,那接旨太监急忙大叫:“拦住他!拦住他!”
众太监齐齐上前,张开双臂,想去拦阻齐王。
“滚开!我要去求见父皇!”
齐王奋起勇力,双臂一振,众太监被他的猛力一下子振开了去,呈溅射状倒飞出去,但齐王只向前迈出一步,那王伍长和三个伙伴便一拥而上,拧胳膊的抱腿的,将他紧紧锁住。
一时五人便挣扎在一起,他们一起重重地倒地,犹自挣扎。李鱼和那果儿公公、接旨太监紧张地看着,就见五人拳打脚踢一番,齐王趁着一员军将眼睛被打个乌青,一把将他肋下的刀抽了出来。
“快阻止他!”
李鱼大惊,这时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了,李鱼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官靴向前狠狠一踢,坚硬的靴尖正中齐王脉门,将那刀踢得“呼”地一声旋转出去。
果儿公公和传旨太监也慌了,这要真让齐王冲出去,不要说真能冲去见驾了,就算被他杀了几个太监宫娥,大家都要一起吃罪。当下也就一起扑了上来,接旨太监倒骑在齐王身上,死命地锁住他的大腿。
果儿公公忙不迭把被齐王压在身上的白绫抽出来,拼命向他颈上套去。
齐王嘶声大吼:“放开我!我是皇子,你们好大胆!我要去见父皇!放开我!”他一边大吼一边挣扎,那白绫子又长,被他捡起一截,反缠在果儿公公颈上,勒得果儿公公直翻白眼。李鱼一见不妙,连忙扯住已套在他颈上的白绫,右脚往齐王后脖梗上一踩,双手用力,拼命向后勒去
。
一群人八爪鱼一般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勒了多久,那齐王脸孔胀紫,两眼突出,舌头探出老长,喉间骨节吱嘎嘎作响。
王伍长被齐王压在身上,右手不断拍地,就跟拳台上认输的拳手似的:“且住手!且住手!齐王已死!齐王已死!”
李鱼听了这才定晴一看,齐王果然一副吊死鬼模样,把李鱼吓了一跳,赶紧松了白绫。
那王伍长却是福至心灵,混乱之中一把就攥住了白绫,再也不撒手。皇帝身边的近人都有忌讳,他可没有,而且由他执行处决谋逆的这桩资历在手,至少少奋斗十年。
众人纷纷爬起,就见齐王脸色青紫,吐舌瞪眼,已然气绝了。更可怖的是,众人这一放开,齐王的脑袋就软绵锦地耷拉下去,根本支撑不住,却是方才混乱之中李鱼用力太大,把齐王的脖子已经勒断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齐王伏尸之下一滩尿迹蔓延开来,果儿公公掩着鼻子,退后几步,道:”亏得诸位齐心用力,真叫齐王跑出去,大家可都要倒霉了。”
他喘了两口粗气,又对那接旨太监道:“你等把这里收拾停当,稍后皇帝定然还有旨意过来。”说完便转向李鱼,笑眯眯地道:“李将军,咱们去复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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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痛哭流涕,悬梁自尽时,观其神色,已有悔意。”
李鱼回复皇帝的时候,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关于齐王如何垂死挣扎,大家如何手忙脚乱地弄死了那个疯狂的宅男胖子的过程,只字未提。
李世民听到“痛哭流涕”时,一缕叹息便轻轻地吁了出来,待听到“已有悔意”时,他蓦地转过了身去,但是李鱼还是看到了一抹泪光,一闪即逝。
李世民背对李鱼,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传旨,祐儿……以国公之礼安葬吧!”
李鱼欠身道:“喏!”
李世民又道:“齐王无子,除其封国!另,杜行敏平叛有功,任命为巴州刺史,封爵南阳郡公。蔡伦……”
杜行敏原本不过是齐州一个兵曹,如今竟然一跃成为刺史,而且还有了爵位,李世民御下,果然不吝赏赐。李鱼说到“除其封国”时,他就已平静了心态,此时已然转过身来,对有功之臣一一封赏一番,最后才语气一顿,看着李鱼,温和地道:“你的功劳,比杜行敏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如今尚有东宫一事不曾解
决。你的功劳,以后再叙吧!”
李鱼忙欠身道:“喏!”
李世民长长地吁了口气,出神半晌,唇边渐渐逸起一丝讥诮之意:“齐王被赐死,东宫该松了口气吧。”这句话似问人,似自问,只是李鱼却是绝不敢插嘴了,人家父子间事,听听就算了。不过想想李世民此时此刻的心情,李鱼心中也不禁叹了口气:“哎!我家的孩子,将来也少不了。一定得防微杜渐,可不
能跟皇帝家似的,整出这么多狗皮倒灶的事儿来!”
东宫里,听到齐王被赐死,太子一屁股跌坐回罗汉榻上,长长地吁了口气。齐王已被赐死,而父皇并未向他发作,看来齐王至死,终究是没有供出他来啊。齐王对他会有维护之意?李承乾摇摇头,他才不信。不过,如果是齐王明知必死,故意瞒下他要谋反的消息,希冀借他之手
对付父皇,从而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太子马上又想到了苏有道所分析的另一种推测:那就是齐王已经招供,但皇帝没有任何旁证,无法凭此一言,就对东宫做出处置,那样的话……
太子又紧张起来,忐忑半晌,才把牙一咬,暗暗地冷笑起来:“那又如何?反正我是决心动手了!如今就看是你先动手还是交先动手。只是……”
“只是齐王如果已经供出了我,就算父皇没办法凭其一言对我动手,却必然已经有了防范,再想对父皇下手,却是难上加难了。”李承乾蹙着眉头沉吟半晌,霍然抬头道:“快!快去请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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