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程晓冉（奶奶）—4

感情是处出来的，跟万青磨合了半年左右，我也确实找到了几分离别前的感觉，相处起来融洽了不少，他是贫下中农，成分很好，

我说大哥一家子已经离开，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遮掩住，万青不需要问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事情办得很迅速，至少在户籍那边查不出来任何问题，户籍上父母只有一儿一女，且现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很好，完美。

五一年，小孙子志军出生，焦旭夫妻俩带不过来，就把这孩子送到了我这边，反正我也空着，带就带着吧，也是有了这个孩子的陪伴，我的日子过得愈发充实。

志军上小学的这一年开始了建国后最困难的三年，干旱饥荒年，因为家里经营着铺子和棉纺厂，所以存粮还是有不老少的，但要我都给捐出去，说实话，我还没这么无私。

但我是大商人的后代，说家里没米没钱也不会有人信，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给在部队的爷三个赚点儿名声，我咬咬牙，把棉纺厂捐给了政府。

这么大的馅饼砸下来，政府当然会接收，一来我算是尽了些绵薄之力，最重要的是，自己明面上最大的资产被消耗掉，财帛动人心，我也算是花钱买了个平安。

这时候凡是与算命看风水相关的都被抵制，但我还是偷偷的找了以前相熟的风水大师，请他帮忙看下年景，主要就是心里没底儿啊。

他原本是不愿意接我的活儿的，无奈，我给的太多，一条小金鱼请他破了例，他告诉我，至少三两年之内年景都不会好，要是可以，筹备好四年的物资比较稳妥。

我回家就把所有的粮食盘点了一遍，准备了十口人两年的细粮和一年半的粗粮豆子，明面上是被我卖掉了，却在转了几转后又回到了家里的地下室里。

剩余的粮食集中放到了仓库，派人守好，剩余的铺子，跟粮食相关的都被我关了，只留下几个药铺和布庄，到了政府实在调不到粮食的时候，他们就把目光放在了我们这些资本家身上。

我向来是那个最好说话的，冲着年轻政府官员倚老卖老的哭了会儿艰难不易，带着他们在我家四处转了转，尤其是看了下仓房里的存粮，之后就爽快的带人去了外面的仓库。

“今年年景是真不好，这里是我所有的粮食，您也不能说让我全都贱卖给政府，总归是要留下些自家吃的，这样，你们给我们留下一年的粮食，

剩余的，比市价低两成卖与政府，也算是我这个群众尽一份绵薄之力，您看如何？”我话说的漂亮，降价也爽快，来协商的人很满意。

周边商户得知我的举动，有几家平日里跟我相处不错的来探听情况，我给他们分析了下局势：“今时不同往日，现今的政府本就是无产阶级的，看我们这些人都是万恶的资本家，

如果注定灾难来临时我们保不住粮食，还不如现在做的好看些，自己主动把粮食卖给政府，这样还能博个好感，总好过最后粮食还是给了，却连一个好名声都没捞着，得不偿失啊。”

有听劝的，回去之后收拾一番也跟着卖了粮食，有些不信邪的还在等着发国难财，当然，等着他们的也没啥好的，这些都跟我无关，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三年灾害确实影响深远，国内干旱饥荒不说还要勒紧裤腰带还苏联老大哥给我们的借款，政府艰难，百姓也难过，经历了太多，我真的是被弄得怕了，

有人来打听我的商铺是否出租或是出售的，能出手的我都给卖掉了，留下来的钱对外就是买了高价粮，没办法，当初没想到灾荒年会持续这么久，只留了一年的口粮，自己家也不够吃啊。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你过得艰难别人心里也就跟着舒坦，左邻右舍都知道当初我家大手笔的捐赠，对我们家倒是和气的很，毕竟大家都艰苦。

终于熬过了饥荒年，到了六一年，我也五十六岁了，掰着手指算老何退休的年纪，想着等他退休了，看看大哥去，他走了十来年了，应该稳定的差不多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何六十岁这年，有一天下班回来，进了家门脸色就不太好，我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还有几个月你就可以退休了，别还跟毛头小子们一般见识，要服老~”

万青摇摇头：“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收到消息，上面可能有大变故，这几年不是左倾就是右倾的，现在又开始重提成分啥的，我担心，你会被波及。”

“我都多大年纪了，就算波及最多也就是一条老命，重要的是不能影响到孩子们。”我跟着皱眉。

“我想，把焦晟给调走，他的军事才能不低，西北对现如今的我们而言，算是个不会出错的去处”万青跟我打着商量。

我叹息：“那边光是听着就知道条件会很差，虽说他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是在我膝下养了几年，有没有其他的地方，让孩子不至于太受苦？”

万青摇头：“我跟军区老领导们聊了聊，目前全国看下来，也就那边因为人烟稀少，资源也少，不引人注意，别的地方……”

“那你跟焦晟谈过没？他要是过去，老婆孩子也得带着，到了那边，要是受不住可怎么好，总不能让他们一家人分隔两地啊。”我是真不忍心，但想到抗战那些年的乱象，我也没有信心随意做主。

万青点头：“他是愿意的，在这边想要往上爬太难，在边境，凭着军功也能容易些。”

“那钱财多给带上些，还有粮食，等确认了地方，要是那边太艰苦，咱们也得帮衬着些。”我别的不会，花钱是很有经验的。

就这样，六五年，老大何焦晟带着家人，外调到了西北军区，从此天各一方。

六六年，风云突变，万青办理了退休后，带着我住进了还是的军区老干部疗养院，住进去之前，我把家里的房子借给了片区街道办，只要求把房子照顾好就行，租金就捐给街道办了，有了利益，他们应该也能对我的两套房子好一些吧。

住进疗养院，我把这几年偷偷藏起来的小黄鱼和珠宝字画的两个箱子混在行李中，万青是个手巧的，把这些不敢见人的东西用木头给围着订了起来，放在床头做了床头柜，还别说，放在这么明晃晃的位置，还真不惹人注意。

运动开始了，外面应该是人心惶惶，疗养院里相对还要，只有最开始的时候来过两次小红兵进来搜查，当然，手脚动作也不会放的太大，

这里住的都是红色背景的老人，底气还是有的，嗯，除了我，不过好在我不是那么显眼，毕竟万青的身份是经得起查的。

之后这边就彻底恢复了安静，我不敢出去乱打听，只在焦旭偶尔的来信中知道外面的境况，志成二十来岁了，也进了军营，但是因为奶奶是红色资本家还是有影响，结亲挺艰难。

还是儿媳妇儿拍板定下一个乡下的丫头，只有小学文化，也没有工作，但孩子本身还是很不错的，吃苦耐劳，朴实听话，家人也都算是好相处的。

虽说两地相隔不远，但是等我们老两口收到信的时候，那边的婚都办完了，就是简单地一场婚仪，除了我们有些遗憾之外，其他的都好，至少志成以后的晋升不会再被我的成分影响了。

六八年，志军高中毕业，老头子找了关系，把这个从小就身体不咋地的小孙子塞进了部队，作战部队他是不行，可不是还有技术兵嘛，至于以后的发展，那就看他自己本事了，我们能给铺的路已经铺好，多的，也管不了许多。

志军工作定了，老头子的身体也不太好了，虽然有些病痛折磨，但她心态好，我俩在疗养院的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心，七零年，他走了，挺安详的。

焦旭一家子来了疗养院帮我给老头子办理了后事，看着儿孙们哭的伤心，我却感觉还行，也许是见多了生死离别，除了心里有些闷，其他的还好，至少觉正常水，饭也照常吃，

只是偶尔浇花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说句：“老何啊，给我接点水来……”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能再给我回应后，只是自嘲的笑笑，拎着浇水壶自己去打水。

焦旭半年左右回来看我一次，多了不说容易不，我也嫌麻烦，自己住着一个单间，还有好些老姐妹一起跳跳舞，看着那些老头子下下棋，生活才不孤单呢。

我原本打算，就在疗养院过完此生也挺好，却不想，在志军考大学回来的时候带了媳妇儿，那姑娘，怎么说呢，眼睛里有故事，但性子是好，爱笑，也热情，

是跟我完全相反的性子，但对所有的事情都看的通透，不像她这年纪该有的通透，我好些想法在普罗大众眼里是离经叛道的，可她却觉得很好，

我俩能聊的来，所以在儿媳妇儿再次提起要把我接出疗养院的时候，我动心了，跟小孙媳妇儿一起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事实证明，我们确实聊得来，我看着那孩子风风火火的弄着吃食，哪怕一天只能赚个一两块钱也很有干劲儿，这样的生机勃勃真的很好，弄得我这都一把年纪了也忍不住帮把手，动动这身老骨头。

后来她越来越好，开了铺子，赚了钱，家里的生活水准一直都很高，这样平淡又有烟火气的生活是我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没想到，临老了却就这样享受到了。

她热情，也大气，把志成的儿子带的也很好，看着是没怎么管，但母亲是孩子的老师，她的生气儿就能很好的带动孩子，小礼从一个腼腆内向又有些自卑的孩子变成了小暖男，开始会笑，爱说话了。

她对周围所有人都很好，可我也看得出来，她的内心里却有一角藏着一块冰，她能把温暖给周围的人，但也要接收到周围人的反馈，如果有一天，志军让她失望了，我相信，她会走的毫不留恋，我看得出来，却没有给志军提醒。

不是我不疼自己的孙子，而是我本就是利己主义，那么对景艳，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护着几分呢？好在我这小孙子小时候调皮捣蛋不靠谱，但在婚姻中还是挺稳重的，夫妻俩相敬相惜，挺好。

后来，焦晟退休的那年到底是调动回来了，十七年的分别，这孩子跟我还是很亲，没有啥隔阂，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不愧是烈士的后代。

以后兄弟俩离得近，多少有个伴儿，不说别的，至少逢年过节都能热闹几分，儿孙满堂的繁华，终于让我感受到了这种别样的幸福，好在只有过年的时候，不然，真闹~

我在八十七岁这年，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我活着的时候可以在小孙子这边安享晚年，可要走了，却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求去扬市，一个是边本就是我的老家，另一个就是死后葬回去方便。

儿子给我养老送终本就应当，养老没用上他，送终总归要轮上一轮了，总之，这一辈子，我是值个了的，小时有父母兄长宠爱，老了又有儿孙承欢膝下，除了大哥一走经年了无音讯外，其他的都很好。

但我也相信，以大哥的能力和智慧，不藏拙的情况下，他一定能把日子过得比我好的多，他，我就不操心了，我要去找父母亲和二哥，嗯，还有老何去了，

到了那边，都是熟人，绝对不会孤单了，不过，以后住进去的都是老何家人，要不要把祖坟从程氏改为何氏呢？算了，以后这都是小一辈儿要操心的了，生前不管死后事，我呀，也该长眠了，想的这么多，脑子都晕乎了，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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