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庄院里,二奶奶唐氏难得午觉睡得好,下午晌心情也不错。她头罩抹额斜依在软榻上,正看着身边的小襁褓。
那小东西软软奶奶皱皱巴巴的一团,闭着眼睛睡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唐氏脸上挂着一丝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婴儿的小脸蛋儿。
皮肤真是滑嫩啊。
小婴儿被捏,一张本就皱巴的小脸更是全揪揪在了一起,连眼睛都快不见,压着眉头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唐氏手一松,他眉目就又舒展开了,嘟嘟着嘴继续睡得浑然忘我。
唐氏笑道:“妈妈你看,这长得,可真丑。”
旁边徐妈妈见了,笑道:“哪里丑了?瞧瞧这眉眼,这么俊秀周正的小模样,奶奶倒嫌弃。何况现在还没长开呢,长大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唐氏不信地再四细瞅,“哪里就能看出来俊秀了,还连将来的模样都能瞧出来了?妈妈可不是哄人么。”
“老奴哪敢哄奶奶。小孩子家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要不了几天,这身上一层粉红嫩皮也退掉了,细皮儿就抻开了,眉眼更舒展了,到时候奶奶再看就知道了。”
“有那么快?几天就大变样。”
“那可不,现在看着这么丁丁点儿大,到明年这时候,就会叫娘了呢。”
唐氏点点头,想想也是,一岁多可不就会叫人了么,想想就要应娘了,心里还是有点小柔软,不由嘴角微弯,“没想到这么快就当娘了……那妩娘倒果然好生养呢。”
便宜娘也是娘啊,将这小子养在名下,至少以后她这一脉香火算是供上了,喜事啊。
有了这个保底儿,自己再继续努力,力争生娃大业上亲力亲为,有保障更轻松啊。
徐妈妈见唐氏难得心情这般好,自然凑趣儿,“也亏得奶奶心思机巧,当初一听她刚过初潮,立马让她服侍二爷。这不,一切都这么顺顺当当的。”
唐氏点着头道:“娘说过,刚来初潮的女子,这身子正是妥贴滋润,极易怀上身子。可不你看,才侍候二爷那么一回,竟然真怀上了。”
徐妈妈当然知道。只不过女子年纪太小,身子骨还没长开,所以易怀却难生,十个有九个都在生时往那鬼门关里去了。便是侥幸活着,身子也糟贱坏了。
不由想起那药来。赏她一碗速效药打发了,让她少受些苦楚,也算帮了她呢。
唐氏也想起那药来,问道:“洛音苑那边如何了?这次的药效不是立竿见影的么?”
这事儿徐妈妈也犯嘀咕呢。早晌在药里用药,原想着一剂就完事儿了,没想到那丫头竟然扛得住。后来她想想,只怕那丫头压根就没服下那药吧。
可午饭加的是狠料,按理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才是。
“可能那丫头睡着,还未进食吧。”徐妈妈迟疑道,“产后都那样,身子疲虚得无力起身。我早先去看,见她气息弱得猫似的,不过一口气儿吊着。估记这会儿子也和小少爷一个样,只知道睡得任事不知的。”
唐氏对那位是不是即刻就死了,其实没有那么上心。原本让品绣在产房里见机行事的,既然产房里侥幸捱过去了,慢慢料理也就是了,并不急于这一时。这事儿交待给了徐妈妈,自有徐妈妈操心去。
只不过她被徐妈妈一句“和小少爷一个样”,引得有些不痛快,气恨恨地道:“模样长得那么妖俏,小小年纪就能勾引得爷们儿替她赎身,真是个下贱坯子。不是喜欢勾引爷们儿么?不是喜欢生么?仗着能生是么?我倒看看,生完了能是什么好下场!”
唐氏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微微有些气喘。徐妈妈轻轻替她拍着,口里应道:“奶奶说得是。”
待顺了气,唐氏看着身边襁褓,思忖着又道,“到时还是让人准备一副薄棺吧,南山庄子上埋了去,好歹有个坟头,将来这小子若问起自己的亲娘来,也不好十分说不过去。”
徐妈妈心道正该如此,等小少爷大了,知道生母难产而死也就罢了,若连个坟头都没有就难免让人猜疑了。
口里却直管夸道:“奶奶就是厚道,连这都想到了。要老奴说哪儿一扔不行,又不是什么象样的身份,还准备棺材呢。”
···
有丫头禀了声掀帘进来,手里托盘上是唐氏的药。
唐氏看着那汤药直皱眉:“天天喝药,喝得我呼出的气儿都是苦的。”
徐妈妈笑着劝道:“先苦后甜嘛,我瞧着奶奶身上象是比以前好多了。”
头痛脑热的病疼好不好唐氏也没那么在意,反正她从小身子不好,生病生得都习惯了。对她来说,总是怀不上,自然便是身子没好的,所以对徐妈妈的话全然不信。
身子好多了那送子娘娘在打瞌睡么?
她示意丫头将药先放那,然后幽幽道:“同是女人,我到底是差了什么了?”
先前就有两个姨娘怀过孕,虽然没生下来,但至少说明人家这方面是中用的,怎么到她这儿就不行了呢。
徐妈妈见她心思又转到能不能生上,心情又低落下去了,忙打岔道:“奶奶还是先喝药吧,等凉透了,只怕更苦些呢。再说用完了这药,还需得隔上一会儿,才能再服那补药呢。”
边说边端起药碗,胳膊肘贴上试了试温度,“不热不凉,温温的正好。”
唐氏叹了一声,就着徐妈妈的手,一勺一勺喝完了药汤。她接过徐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嘴儿,气馁道:“你说这药到底顶不顶事,这吃来吃去的,为何总是不见成效?”
徐妈妈笑道:“奶奶别急,这可是咱国公夫人给奶奶寻来的药方子呢,哪里能错得了?虽说药性慢些,但是药三分毒,寻常的方子哪敢日日月月的长用?此方却不但能医病还能温补,才正是良方呢。”
那是自然,要说疼人,还有谁比亲娘更疼她的呢。唐氏也挤了个笑脸,又无奈道:“实在熬得人没耐性,想换个快些的方子来用。”
用这方子虽然保险吧,但太过墨守成规也未必医得好偏疾。还是试试别的吧,谁知哪朵云彩能下雨呢?
想着,便对徐妈妈道:“干脆妈妈回府一趟,问问娘上次得的那个方子试得如何了,我等着用呢。”
那是个不知根底的走方郎中留下的,当初吹嘘得挺神的。但方子里有几味虎狼之药,便是对了症,也极伤身。
唐国公夫人便拦着不许女儿枉用,说等她先找人验证一番再说。
至今没信儿来,自然是没验明白。徐妈妈想她若回去催讨,被国公夫人知道她不引着奶奶想开些,倒助着奶奶要行那险招败坏身子,少不了的一顿训斥。
因此一时也没敢应,只绕开话头道:“这般天天喝水似的喝药,确是苦了奶奶了。还好二爷回来了,奶奶身子又正好是时候,老奴已经交待人把那补药料加得足足的,熬得浓浓的,奶奶服用了,没准很快就有了小少爷的信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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