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梁跪在致庄院院门外的甬道上,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也陪跪在侧,人来人往中直到天黑。
武梁是不怕小唐氏罚她的。这次回来,她就预备着多吃些亏多受些罪的。
程向腾压下她功劳不报,多少也会有些心虚。而小唐氏越罚得狠些,程向腾只会越愧疚:情义放一边儿且不说,好歹是立过功回来的,没有奖赏不说,惩罚却来得轰轰烈烈的?她就是想出哀兵,他越愧疚,她才机会越大。
所以小唐氏就算不罚她,武梁也要想个法子触触网呢。
她本来想着,等这一罚结束了,她就再惹惹小唐氏。再一罚结束,她便又来。如此接二连三的,程向腾若都能守着规矩憋着不理,她就彻底放弃他这条道,另寻他法。
却没想到,她只顾着想大人的事儿,却忘了府里还有一个小程熙。
果然象程向腾说的那样,儿子大了,自会想要护着她了呢。见她被罚跪,小程熙便不依,向小唐氏求情不得,转去求程老夫人。被程老夫人严厉的喝斥了,说主母管家理事正当正道,不许他乱了规矩。将梗着脖子的小程熙给关在屋子里了。
后来程熙便反锁了房门装睡,倒跳窗跑了出去。去外间书房找程向腾,程向腾不在。派了小厮随从去外面找人,许久小厮回报说侯爷在宫中议事,他们连信儿都报不进去……
后来程熙恼了,拐到后面花园子里,喝退了妹妹程嫣身边服侍的众人,自己拉着小程嫣玩。他将妹妹放在秋千上,慢慢悠悠的推荡着,小程嫣笑得咯咯的。
结果就越推越高。
等小唐氏闻讯赶到,看到那荡在半空的女儿,只吓得魂飞魄散。
小程熙笑嘻嘻的,对小唐氏道:“母亲,这秋千绳子很结实,没有被剪到快断,你放心……”
这些年小程熙养在老太太处,被老太太护着,小唐氏看着相当不顺气儿。奈何男人不在家,小唐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生儿子,便也不刻意招惹他,大家相处的还算平和。
却没想到小程熙一向由着性子长大的。平日里淘气捣蛋,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如今几处受挫,竟是这般胡闹起来。
……
武梁在院门外跪着,她看到了小唐氏抱着女儿回院时那一脸的气恨,看到了小程熙抿着嘴跟在后面,一脸的不服。她听到小唐氏抱着女儿在院子里嘤嘤的哭。
娘亲一直哭,程嫣躲在她怀里怯生生的,后来也终于忍不住揉着眼睛大哭了起来。
程向腾得了信儿匆匆回府,进门前瞥了跪着的武梁一眼,然后沉着脸进了院子。
小唐氏红着眼睛,却不多说,只眼中含泪要滴不滴凄楚哀怨的看着程向腾。程嫣哭累睡着了,也仍然被小唐氏搂在怀里,面上尤挂着泪痕。
程嫣身边服侍的婆子便夸张一遍事情的经过,讲得端的是凶险万分。还有反复强调着那句话:“秋千绳子很结实,没有被剪到快断……”小程熙居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不用她多讲,程向腾回府前就都问清楚了。
看着程熙做了这样的事儿还不惊不怕,只一脸横色盯着那婆子,一副“你卖小爷的赖,看小爷回头怎么收拾你”的恐吓模样,更是惹得程向腾怒火中烧。
他扬起手中马鞭,抽了程熙一鞭子。
程熙被抽了仍犯犟道:“哄妹妹玩哪里错了?我不过是想把妹妹哄得高兴了,好让母亲跟着开心,饶过我姨娘罢了。爹爹作什么听个死婆子乱说,就来打我。”
不认错,还狡辩,程向腾提鞭又欲给他一鞭子去。
院门外陪跪的小芦花猛然一阵惊呼:“五姨娘!五姨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姨娘晕倒了!”
于是院里一帮人便转了战场,出来院门外查看了。
武梁没有往丫头们身上倒,而是往前一栽,以最狼狈的方式在地上软成一团。
小唐氏心里恨恨的,这也装得太及时了。使眼色让婆子快上去使劲地掐去,看她能装到几时。谁知程向腾一矮身,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对程熙道:“你到祠堂里跪着去……”然后带着人走了。
武梁倒没有真晕,心里想着真尼玛的长本事了啊,现在连跪都练出来了,这跪了大半晌了竟然还能挺住。
她本来不是要装晕,她还想着等程向腾回来了,她要不要照鼻子捶两拳,争取把鼻子打出血?或者咬破舌尖儿,把血涂鼻子下面?只恨挨罚太快,没准备个装血鱼泡什么的……反正总得弄个比现在更凄惨的效果来才好啊。
没想到小程熙这么能折腾,倒让她不好再做什么了。
并且那小家伙这么一闹,不但大大减少了程向腾可能的愧疚心理,并且变成了她和程熙明显的理亏,她很可能就白跪了,小程熙更是白挨那么一鞭子了。
当然对于他那么吓个小女孩儿,武梁也是觉得过火了,得教育。刚才挨了一鞭子竟然没哭,应该打得不重吗?也不知道这么大黑天的,那么小的家伙去跪那阴森森的祠堂,会不会害怕。
她跪了半晌,全身散了架似的,腰背酸软,双腿发麻,懒懒的一动不想动。当然更懒得答理程向腾,便一路闭着眼睛,想着这回的事情。
其实对于明天怎么惹小唐氏,武梁想都想好了,就在请早安的时候或者午安的时候,当众就推她那么一把去。然后到后天,或者就捏疼小姑娘的小肉脸……呃,说起来,小程熙的路数,和她真的系出一脉啊。
只是这次闹成这样的,武梁便不想再往下进行了。就这样吧,她若再被罚,小程熙又得不愤,到时只怕又要牵扯进来。为人母者没能为孩子做过什么,如今尽成累赘了,难道她好意思再让孩子为她挨鞭子不成。
所以,招惹小唐氏什么的,还是不要了。
以后不管她怎么样,小程熙都还要在程家宅里生活,何必让他这般与人交恶呢。再者别说现在他还小,做事顾头不顾尾还不能真的指望上,便是能,他一个男儿家,多搅和到女人家事中,武梁也不愿意。
她希望程熙以后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是个壮哉汉子,哪怕成就不了什么大功名,也要活得舒舒展展自自在在的一辈子。而不是心量狭小睚眦必报耍小能处使小手段一路猥琐下去。
就这次吧,儿子既然这么给力,她也不能软了去。不招惹小唐氏,她还可以招惹程向腾。惹怒了这货,他怎么处罚,也牵连不上小程熙什么。
大家经历了这么多,他总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那若由他自己亲自对她行罚,他只会更加有愧吧。她攻略了这么久,总得有所斩获吧?
现在就让她来探探,他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
程向腾一路把人抱回洛音苑,没往床上放,只让她靠在榻上。然后他蹲□来,小心翼翼把她的脚丫子搬到了他膝盖上搁着,然后搓了搓双手,待手热了,便轻轻在她的膝盖上揉搓了起来。
一边对仍闭着眼睛的武梁道:“还装?这都回屋了。”
武梁便翻开眼皮看他,冷冷的,“罚女人打孩子,程侯爷和你老婆都威武得很,如今心里很爽吧?”腿倒没有甩开他,管他呢,他愿意就继续吧,他老婆罚的,他帮他老婆善后呢,咱心下无愧。
不说武梁这话让人听着多别扭,单是她那冰冷的眼神儿,也让程向腾看得一愣。
这许久以来,武梁撒娇卖乘,耍滑使赖,嘻笑怒骂都有过,但何曾用这般眼神瞧过他?依稀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真正犯倔的时候,她似也有过这般神色?
这是又倔性起来了?
程向腾皱着眉头道:“熙哥儿那般行事,你觉得我不该管教?还是说你行事不妥,不该挨罚?”
“熙哥儿当然该打,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试图保护自己的娘,还试图去招惹人家的宝贝嫡女。哼,多么自不量力!”
她瞅着程向腾冷笑了笑,“多可笑,程侯爷从前说得我好象再无后顾之忧似的,说什么‘纵使不信你,也该信熙哥儿。他大了,自会护着我的。’多好的两个依靠啊。
可是看看吧,如今我受罚的时候,程侯爷在哪里?如今熙哥儿倒是大了,肯护着我了,他护得住吗?他只会因此挨鞭子而已。”
“说起来,程侯爷对我受罚,是故意躲着避着装不知道吧?不然为什么熙哥儿找你就传不了信儿,亲亲闺女受了吓,立马就飞回来了?倒难为程侯爷作戏了。”
程向腾被她那冷笑弄得起火,“外间有事,什么故意躲避?难道本侯爷能够只在你身边打转不成?”
说着手上发了力揉按得她裂嘴吸气,语带警告,“功是功过是过,你去边关确有立功表现,回头爷会再赏你,但你乱了规矩在先,当然还得自己负责,知不知道?”
武梁一听到“规矩”两字就反胃。
“说我乱了规矩?我在庄子上不能出去么,当初去时也没人这般给我说呀,凭什么如今想罚我就罚我?
再说我就出去了又怎么了?伤了谁害了谁妨碍到谁了?我看你老婆活得皮光溜滑滋滋润润的么,又哪有影响到她半分?作什么等人一回来,扯一个什么狗屁规矩的理由就让我受罚?”
再说我从庄子到充州,程侯爷是今天才知道吗?程侯爷既觉得我坏了规矩,为何早不罚我呢?是单等着让你老婆来罚,好给她立威长脸是吧?程侯爷倒是情深义重的,那你回去她那儿抱着亲搂着睡呀,巴巴跑这里来假惺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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