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腾一直在成兮这边“养伤”,虽然也有外出,但办完事儿也都回来这边,没事就围着武梁转。出来进去的脚步轻了,声音缓了,眼神关切,问医尝药……各种的温存体贴。
怕她床上躺着镇日无聊,没事儿还给她叨叨,回忆往昔美好岁月,展望未来幸福生活……
这种氛围之下,武梁也不好没缘没故忽然翻着眼说“你谁啊在我这儿晃?快起开滚粗!”
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契机去和程向腾冷脸掰扯两个人关系的问题。
何况她一个病人,很务实的保命治病要紧,和男人保持距离斗嘴置气什么的,都不是当务之急,她也不会这时候费这个劲儿去。于是从前刻意想保持的两人间互不相干的状态,越发的跑偏走歪不复存在了。
直到月底,程向腾见武梁情况稳定,慢慢将养即可,这才起了回府的心思。
不过还没待他收拾收拾走人,那边他家大侄子程烈,就是前侯爷程向骥的大儿子,就急急过来接了。
程烈相貌和程向腾有二分相像,也长得高大威猛,见面一番寒暄,然后便拉着程向腾去一边儿说话。
“二叔,你不回府,又不让人来看你,我这实在是坐不住了。侄儿眼看就要走了,求二叔再帮我好生安排安排。”程烈道。
“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程向腾问。
“不是,侄儿的意思,想多带些自己人去。”说着想起隔壁还有个挺尸的,于是特意凑近些压低了嗓门儿,“咱们程家军里好手多的是,钱粮方面的行家也不少,处理这样的大宗粮草经验老道。所以我想自己带一队人马去,到时候咱们办什么都便利,没必要还要去到处烧香,受地方上那些小官的鸟气。”
“你准备带多少人?”
“我想怎么着,也得带个千来人吧。”
程向腾皱眉,“程烈,朝廷有规定……”不同品阶的官员出行,家丁护卫等随行人员数量上是有限制的,要不然军队里当官的到哪儿都带着队伍那还了得?千来人,是去办差啊还是打劫啊甚至是要搞造反啊。
“我知道我知道,”程烈道,“可是二叔你也知道,这粮草的征集和运送,实际上是需要这么多人手的嘛。我不带这么多人,到时候就得求助于那些地方官吏,咱何必呢?再说朝廷的规定是死的,咱人是活的是不是,咱也不招摇,让这些人分批悄悄过去不就是了。主要是怕有什么纰漏,想让二叔帮我再合计合计,万一将来真有个什么,二叔可得帮我兜罩着点儿……”
程向腾摇头,这事儿朝廷难道不知道么,上意没准你带兵过去,自然是让你依重地方上的。“这事儿不行,程烈。这事万一传出去,后果可大可小。你去蜀地办粮,有朝廷钦命,有我的手信,下面人也不会为难你,何必带这么多人去,白白落人口实。”
“二叔,我这不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使,心里没底儿吗,多带点儿人手壮壮胆,也免得给二叔给咱侯府丢人不是。再者说,若是让我去带兵杀敌,那我翻身上马就是了,偏是这种斯文差使,我这不得从头学吗。再说以后这类差使只怕还会遇到,想做甩手掌柜都不成,手头没有可用的人使唤也不成,我就想正好借此机会练练人手嘛。二叔你说,都说咱侯府位高,二叔你权重,这权利不给自己人行点儿便利,要放着到什么时候才用?那不是白担了那么个名声了吗?”
“程烈,”程向腾很严肃,“以后你再办差,需要的相关人手我会给你安排妥当,就象这次一样。预备给你带去的人都是行家。并且这是你第一次办差,便是出点儿差错,圣上也不会多责怪你。但二叔提醒你,你不要想着出去耀武扬威,要懂得低下头办事儿。蜀地就在西南,叛军也在那一块山窝里翻腾,他们翻几座山就能过去蜀地,为什么他们只在这边山头祸害不去那边抢去?因为那里民风彪悍又抱团排外,对入侵打劫之类事端都是玩命反抗的,你要严格按规矩行事,更要多依重下面官吏去办差,自己别出头惹事端才好。”
“不惹事不惹事,我不是已经答应二叔了吗。这多带点儿人不是为着惹事的,也是为着防范那些刁民的。二叔也说了,那里民风彪悍,可万一他们彪悍起来不讲理呢?咱也不能瞪着眼干吃亏不是?咱不欺负人,但防身总得要吧?”
“你的身份,下面的人不敢殆慢。就算起什么冲突,也有地方上官衙处理。至于你个人安危,随行护卫安排的都是好手,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再多带一些也无妨,但你要上千之数,那不可以。”
程烈塌着脸,他就知道二叔会不赞同的。
“二叔你就帮帮侄儿吧。”程烈求道,开始缓兵,“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咱们回去再议。”
“这事儿不用考虑!程烈,别的官员出去办差,就没有这么个搞法的。下面官衙若有处理不好的,还上有朝廷呢,你只需上传下达就是了。这事儿最终办好了就是有功,办不好还能有个地方官吏办事不力的由头,左右于你无碍。难道能仗着带的人多,遇到不合意的就收拾么?这又不是去打群架。你也不用再多想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程烈的脸就真的塌了。
这两叔侄私聊的内容,武梁不得而知。她若知道这次是程烈去做蜀地的征粮官,没准会想着好生巴结着人家,至少是不会这时候急着同程向腾闹翻脸。
但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当两个男人聊完来看她,当程烈叫她姨娘的时候,她相当不爽。
当初程向腾带着武梁去充州那时候,对武梁爱护有加,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吃饭都和程家老大家人一桌子上,和程烈一家也都算是熟人。并且这次武梁护驾有功,程烈既然来了,怎么也要问候一声的,于是便聊了那么几句。
“听说熙弟一向亲近姨娘,这次姨娘受伤,怎么这小子竟然没过来看望?回头我就问他去。”程烈道。
“不用问他,最好不要告诉他我受伤的事,他还小呢,别吓着他。”武梁道。程家除了程向腾外,包括老夫人在内,当然都不喜欢程熙往她这儿跑,没想到这位程烈,倒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堂兄弟隔了一层,程熙的出身才不关他的事。
“还有,姨娘什么的实在不敢当,大少爷若不嫌弃,可以称呼我一声姜掌柜。”武梁道。
“咦?”程烈愣了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在自家二叔身上,“怎么?”
都“同居”这么些天了,堂堂侯爷还假自己重伤之名,行护卫照料之实呢,这份心意,人家竟还不承认这姨娘身份?
程向腾无奈地耸耸肩,对自家侄儿笑了笑道:“没办法,你家二叔被嫌弃了。”
说得好像武梁的不承认,只是矫情,只是两人间在耍花枪似的。
程烈眼珠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明目张胆地偷笑。
——是啊,两个人经过了这样的亲密相处,再怎么口说也只会让人觉得矫情,武梁也很无奈。
好在,他这终于要走了。
这次好走不送,等下次再来,对不起,她也不会有好脸相迎了。
这歪掉的关系,总得再想法慢慢正回来才好。
武梁作的这般主意,那旁人当然另有想法。
在程府里,就不只程烈一个觉得她未来又是个姨娘,程府的女人们,大约都是这般想法。
程向腾被行刺受伤一事,本来是瞒着程府众人的,只是临了到底没瞒住,府里一干女人们全都知道了,一府子紧张得什么似的。
可这已经是程向腾准备回府后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程向腾回去后少不得安抚家人,细述事由。
他的叙述中,武梁当然是超级大的功臣。说是没有她挡刀,他早就横尸扑街鸟……
真相后,程老夫人即刻派了身边妈妈过来,给武梁送了不少贵重补品。还告诉武梁,说当初酒楼叫成兮其实就很不妥当,还有开业时候,让程向腾和程熙来给她撑场面,都是她没有端正自己的身份,仍在利用程家撑腰的表现……
先这么敲打了一番,然后说好在她开业这么久,倒没听说有做下什么有污程府名节的事,所以前情便不再追究了。
如今她救下程向腾,于程家有恩,老夫人的意思,如果她肯安于室,欢迎她再进程家门。老夫人说会给她准备全套的礼仪,让她正正式式的入门,但是,从前那种自求离府的行为有一不可有二……给武梁留下一道思考题,让武梁想明白了回复她。
而小唐氏则简单多了,遣去成兮的人也意思意思送了点儿礼,但话就极尽冷嘲热讽,说你闹了这么一大圈,把自己端得高高的,还不就是想再回程家吗?
再者这次侯爷受伤,虽然说是你救的,但也是因为你伤的。你若不在人眼皮子底下开酒楼,加上没准私下里也跟侯爷勾勾搭搭的,侯爷会来你酒楼里饮酒吗?侯爷若不是喝醉了,会让那些三脚猫近得了身吗?别人若不是知道你和侯爷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会盯着酒楼寻机行刺吗?
所以说,别以恩人自居,你本就是罪魁祸首。噢还有,谁知道那刺客什么来路呢,听说一直就住在你店里,没准你们合谋起来行的苦肉计,为着让侯爷感恩呢……
也留给武梁一道思考题:想回府来就回吧,咱们以前又不是没相处过。你再回来,夫人我一定会加倍加倍对你好的。噢对了,还记得咱们以前怎么相处来着的吗?
不过是来了个仆妇,已经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好像只要她回头,迎头就给一刀似的。
武梁能说什么?虽然和男人“同居”是事实,但她那时候受伤快死了也是事实,没法儿狐媚妖道缠着男人留下来吧,更没法和男人滚床单吧?但他们相处过,那就是错,女人们一样会浮想联翩然后迁怒,解释何用。何况这种事儿,真心的越抹越黑。
男人女人,不管是谁,都把她算在了盘里。好像她所图者,就是回程府里,继续给男人做暖床小妾,给夫人们作捧脚丫头似的。
武梁:……啊啊啊啊呸。
小唐氏虽然示威强劲,但现在她除了挺着肚子玩玩嘴仗也做不了什么,就象武梁除了挺尸静养加吐糟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一样。
然后很快的,程府里大喜。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富大贵的好日子。那天天气晴朗,日暖风和,小唐氏从容生下一个女儿。顺产,母女平安,程二小姐取名程婉。
本来小唐氏月份大些,结果燕姨娘早产,反过来倒是小唐氏生的晚些。人家燕姨娘都要满月了,她才这么不紧不慢的生了。
武梁听说后,真心恭喜小唐氏喜得贵女。
真心的,尼妈就慢慢拼吧,等把儿子拼出来,怎么着又得一年两年功夫。甚好甚好。
不过也有点儿小失望,尤其想起小唐氏遣人过来那一番逼逼,就坏心眼地觉得燕姨娘窝囊废,她对小唐氏现在,恨得骨子里都能沥出毒来了吧,竟然没趁她生孩子最虚弱的时候玩点儿什么花样?她人不都能算是满月了吗,还要安静装乖到底?
就算不能下狠手,装个疯卖个傻叫骂叫骂吓唬吓唬呢,就这么叫她顺溜溜地生产了?
却不知道因着燕姨娘刚出过事儿,到小唐氏这儿,那更加慎之又慎了,燕姨娘除了在程向腾面前哭哭闹闹,想让程向腾觉得亏欠了她之外,想找小唐氏的晦气,且没有机会下手呢。
实际上武梁对她们的关心还真十分有限,她身子略好些,想的自然还是自己的生意。
程向腾走了,成兮酒楼的戒严也随之解除。关于刺客,审询加京里严密排查了这么些天,基本确认尼泊单身作战没有同党,也没有再严密防范的必要。
陶远逸再来看武梁,武梁当然想见,她已经能下床略作走动,自然也可以见人了。
天要暖起来了,该换春装了。成衣店的生意,也该要进入旺季了。
当然作为成衣店,不卖布料简直是不可能的,反正未加工成成衣前,那些布料放着也是放着,有人要当然开卖了。就象陶家的千织坊,从来不会单卖料子一样,从补子到成衣,说是做出样板展示,还不是一样的出售。
只是大家生意的侧重点不同罢了。
原本武梁还怕陶家的合作会敷衍了事,现在看来千织纺供应的料子质量价格都没得说,陶家在生意上,果然还是靠谱的。
陶远逸做为合伙人,说实话在梁记成衣店投资也不少,并且实打实的是他全额投资的,当然也是关心的。
他又是这方面的行家,武梁便也想和他探讨一下。
程向腾显然有交待,于是红茶绿茶当道,又将陶远逸拦了几回。
惹得武梁生了气,问她们是谁,什么资格一直当她的家作她的主?她冷脸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红茶绿茶便不敢再擅动。
——大概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受伤养伤,大家都有些沉不住气。尤其陶远逸,一方面希望武梁和程向腾的关系还够稳固,程向腾会越发舍不得放弃武梁。一方面又担心他们太稳固了,让他的求亲没了希望,那他前期的投资,包括感情上和金钱上,就都泡汤了。
所以他见了武梁,问过两句病情,就直奔主题问她考虑得如何。
武梁当然拖字诀。说她前段时间生死徘徊间,实在顾不上,得让她再好好想想。
这个回答让陶远逸非常的满意。顾不上和拒绝当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至少说明到目前为止,大家的关系都没有变化。
他是明白人,并且思路和武梁很有一拼,又有上一间店的合作经验,他马上就知道武梁为什么拖着他。空口白话的承诺没用,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当然虽然成衣店是他陶远逸全额投资的,但武梁的那部分,是以欠债的形式入股的,又不是真的白要他的。如果求亲不成茶引不成,他手里还有武梁的欠条呢,他也不会亏。
所以陶远逸相当积极,后来的谈话让武梁也满意无比,只觉得这位真的是太解风情太上道了。
她说养伤最难受的不是痛而是闷,他就说等她伤好些可以一起去江南转转。她说要换季了成衣店该有生意做了恐怕走不开,他说正好可以趁这时节一路将分店开起来,象她从前设望的那样。她说可惜她手头没有现银,他说他有算借她的……
好吧,既然如此么,不去江南一趟岂不辜负这大好□□?
所以陶远逸一走,武梁就约见镖局镖师和马车行老板,开始默默准备这趟早就计划中的远行。
改天程向腾过来探望武梁的时候,当然也受到了陶远逸同样的待遇:被红茶绿茶拦了。
两个丫头挺委屈,给程向腾说是掌柜的死命令啊,她们不好不遵啊。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拦不住,程向腾仍然进了左院,只是心里却很不好受。前几天两人还好好的啊,怎么几天功夫再来就变了脸了?
程向腾觉得可能是小唐氏,那女人说是遣人来问侯武梁的,没准遣来的人就顺便问侯了她全家……
程侯爷心里默默给小唐氏算上一笔,但自己被拦了,心里多少也有些负气,进了左院提起陶远逸时,自然忍不住的不快。
“虽说我相信你,但你也要注意些,不能和什么人都来往。要知道毕竟人言可畏,白白被传出些难听的去有什么好。”程向腾忍量让语气还算轻淡,谆谆教导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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