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说梅县境内只有八路军一个独立团。
情报说这个独立团穷得只有三个连。
眼下,在梅县以东,在这山高水远的荒原,生生冒出来至少一个营规模的八路军,不说他们胆子有多大敢跑来这么远,最惊讶的是独立团倾巢出动了吗?是八路军疯了还是看花眼了?
鬼子军曹还没有从这个问题中得到答案,西侧的战斗形式又发生了点变化,公路南边的八路军停止了接近,在百米多外的荒凉野地里就地掩蔽了,但是公路北边沿线的接近没有停止。二十多个鬼子都躲在九四卡车后的南侧路基下,稍高的公路路面反而给那些猥琐向前匍匐的八路提供了掩护,直射火力很难产生阻滞效果。
除非派人横着爬过公路,到北侧路基下去阻击才能有效果,问题是北边的坡地上有八路军阵地,现在那阵地虽然停了火,是因为他们打不动装甲车,如果步兵到了公路北边,将会两边挨打变成活靶子。
鬼子军曹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即便因遭遇突袭而损失惨重,即便手底下只剩下二十多个人可用,即便八路的兵力看起来十倍于己,他有惊无慌,坚信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打到现在得知八路只有四挺轻机枪,打到现在感觉到八路的火力密度正在严重下降,因为八路的子弹一向不多,何况还有一辆装甲车在,何况当年也曾经带着一个班追赶着羊群般的中**队到处跑。
朝西看,百米远的路边沟里栽翻着那辆拖后的摩托车,车手和机枪手早已死了,公路北侧沿线的沟里那些荒草的不自然晃动是正在匍匐接近的八路,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只要距离接近到四五十米,必定要有一波手榴弹雨斜向从那边飞过公路砸过来,那时这个临时阻击阵地将灰飞烟灭。
朝东看,间隔的四辆熄火卡车前头,装甲车正在断续射击,距离军曹这里百米多。公路再向前是转弯,头前开路的那辆摩托车没有踪影,鬼子军曹希望那辆摩托是跑掉了,如果它跑了,那么增援就有希望。
“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往东,向装甲车靠拢!”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难道你要放弃车队?”附近的一个鬼子回头质问。
“我们要协同装甲车,与车队拉开距离,并不是放弃!只要这些卡车还在我们的枪口下,就不会被八路拿走!现在执行命令!”鬼子军曹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战术安排。
一段时间后,一直停在公路上的装甲车重新开始移动了,缓缓向前,与后面那些卡车逐渐拉开距离,装甲车的南侧路基下,二十多个转移过来的鬼子借着装甲车掩护,伴随移动。与后面最近的一辆卡车距离拉开到百米远后,装甲车才孤零零停在视野开阔的公路上,二十多个鬼子在装甲车附近就地掩蔽。一挺歪把子机枪被安排爬进装甲车底下,朝北面的缓坡上压制射击,另一挺歪把子被安排在南侧路基下,朝向西面百米外公路上的车队方向监视,装甲车的机枪塔开始自由寻找目标,在车后附近十几支友坂步枪的配合下彻底变成了一座火力堡垒!
高一刀的抵近手榴弹战术没用上,等他爬到那辆九四卡车的位置,鬼子也朝东爬走了。
公路两侧的二连正在跟进上来,刚刚进入车队范围,东边就猛烈的出现了机枪响,一挺歪把子扫射着路基以南,装甲车那高高的机枪塔毫不费力地扫射着路基以北,把二连打得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机枪!给老子压住那个鬼玩意!你俩是干屁吃的!”高一刀躲在路上的一辆卡车轮胎后,正在装填他那支打空的步枪。附近弹雨呼啸,车身被子弹打得噼啪乱响。
“连长,打不动!已经三个弹夹了,不是我没打中,再打我就没子弹啦!”路基下荒草坑里的一个机枪手无奈地喊着。
现在高一刀终于明白王朋为什么停止射击了,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那个怪物上头的机枪根本无法被压制,轮到他二连尴尬了。
“那还打个屁!停止射击!全体停止射击!捆手榴弹,建立突击组,准备再跟我上!”
躲在坑里的战士们开始扯出手榴弹,因为没带麻绳,临时拆开水壶背带,用来把手榴弹束在一起。
枪膛装满子弹的高一刀偏头朝前看,距离太远了,想要往前抵近,要爬过五辆卡车的近百米距离,然后距离那已经向前移动过的怪物还有百米远的空旷距离,光天化日之下,这是真正的送死!
水壶背带被战士打好了最后一个结,手榴弹引信被栓连在一起:“连长,捆了七个!够么?”
高一刀重新靠在车轮后,看着路基下的那几个战士,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达这个几乎完全不可能抵近成功的命令。他忽然想念快腿儿了,很想很想,如果那小子在这,他肯定会劝的;他总是嘻皮笑脸,假装吃硬不吃软;即便劝不成,他也会主动带领突击组,而不舍得让连长上。
鬼子的机枪在二百米外咆哮,子弹在附近嚣张地叫,这是个有风的下午,有阳光,但是一点也不温暖。很奇怪,高一刀在这种时刻居然失神了,他不害怕,只是突然间悲伤,那不是挫败感,只是无助的悲伤。
“连长,我带突击组上,保证把那鬼玩意给掀了!”一个战士主动请缨,但是高一刀没反应。
“连长,我们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另一个战士说话,但是高一刀仍然没反应。
“连长,那太空旷了,咱还有时间,要是能等到天黑……”又一个战士开口,还没说完,便被周围人打断:“怕死了?怂了?后悔进二连了?”
“我……”
高一刀严肃的黑脸膛终于转向那个战士,看得对方把话都咽了回去,停了停,忽然问他:“你跑得快么?”
战士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傻了眼,附近的战士也都一头雾水不再做声。
“跑得不快就不要随便说话!”这句话语气格外严厉,吓得那战士垂下头,随后高一刀转移了视线,平静道:“先耗着!歇会儿再说!”
……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担心眼睛里进沙子了!嘿嘿……哈哈哈……”风镜后的漂亮大眼,草丛后的飘摆小辫儿,得意洋洋的无耻笑声,充分说明了这是哪位缺德玩意。
“我就没见你担心过眼睛里进沙子,撑的吧你!”附近的熊在朝她翻白眼。
“管得着么?”小红缨朝熊得意撇撇嘴,扭头问胡义:“狐狸,这回怎么样?嗯?”风镜后的漂亮大眼故意眨巴两下。
胡义淡淡看了嘚瑟中的丫头一眼:“最近……风沙确实不小。”
“我是问你好不好看!”
“……”
丫头不再搭理无语的胡义,竖起耳朵听了听西面坡后传来的枪声:“还没打完?高一刀那么牛,王朋人那么多,这是磨蹭什么呢?”
胡义没搭腔,凭枪声,他觉得有麻烦了。于此同时,他看到马良正从远处的公路边跑回来,跑得很急,步伐很大,这更印证了想法。
“呼……有个车……狗头蛤蟆眼的,扎在公路上,刀枪不入。离着车队百米多,附近还团着二十来个鬼子,把二连和王连长他们都给打哑火了……那车顶着个脑袋,还有机枪……”气喘吁吁的马良在胡义跟前比比划划,说明着他去侦查看到的情况。
装甲车!胡义的脸色瞬间严肃了,在中原战场见识过,那东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那是真正的屠刀,曾经让胡义恨得红了眼,白白打空一个又一个机枪弹夹,眼睁睁看着它屠杀一组又一组试图冲向它的勇敢战士,而无能为力!
如果能有一门步兵炮……或者一挺重机枪……可惜!
不想上场也得上场了,高一刀和王朋未必见识过装甲车的厉害,他们有可能因为草率而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
荒坡上的草丛后,猥琐趴着二十一个人影。
望远镜里,一条公路明晃晃,距离车队百米远停着一辆装甲车,二十多个鬼子在车后的路基附近探头探脑,半径百米范围空荡荡的都是不高的荒草。
“姥姥的,这什么玩意?瞧着像棺材呢?它吃啥?胡老大,要我说咱就围它半年,饿死它算了!”
“哥,这东西真的打不穿吗?”
“重机枪也许可以。”
“班长,把傻子那些手榴弹匀给我,我从这边爬过去把它炸了!”
“哎呀我个姥姥!这个主意也不赖。傻子,赶紧把你的手榴弹都给流鼻涕。放心上,我和胡老大掩护你!”
“连长,我也行!我想跟二班长一起上!”
“姥姥的哪都有你!小崽子滚一边去!”
“呸!臭不要脸的,起码人流鼻涕敢上呢,不像你这胆小鬼!狐狸,它有没有肚脐眼啥的让我瞄?”
“咳……胡义啊,我是党员,我的想法呢……由我先去试试,如果我不成,你再上。”
“哎?老秦,你这不是坑狐狸吗?不带你这样的!”
“秦指导,我现在入党行么?我刘坚强等这一天很久了!”
“流鼻涕,你就是为这目的才要爬过去?我马良第一个瞧不起你!不怕死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你什么时候瞧得起过我?有种就跟我一起上!”
“咳咳……停停停……我说你俩这就不对了,这什么时候?战友之间怎么能相互吹胡子瞪眼睛?有话得好好说。”
“嘿嘿嘿……秦指导,要我说啊……”
“你闭嘴!”这次马良和刘坚强异口同声了。
“谁都上不去!”胡义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但是战斗还要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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