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多远,你便能走多远。
郝平与胡义是有差距的,这一点郝平自己明白,但他并不认为差距很大,他觉得,他差在经验,与细节,所以他并不因此气馁,他要做的是汲取教训,积累经验,早晚会变得完美。
不过,重机枪的声音太可怕了,只要是步兵,没人不怕,鬼子亦然,何况三连。好些战士甚至第一次听到重机枪的声音,好些战士更是第一次听到民二四式马克沁的声音,嚎叫起来竟然久久不停歇,感觉比鬼子那野鸡脖子重机更恐怖。
于是,郝平决定全连转移向东,胡义说东边的轻机枪不会少,不过相对而言东边得算火力弱侧,至少不会被不喘气的重机枪照顾另外,郝平也存在侥幸心理,希望他能证明胡义是错的,说不定敌人也布了个围三缺一呢。
胡义没兴趣考虑郝平与他有多大差距,无数次的死去活来之后,他的战场思维早已不再拘泥,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只要记得两个字目的,就不会迷失,然后为了这个目的,不惜代价,不择手段,把成功和失败全都踢给命运不管,无悔。
郝平把眼前的敌人当敌人,而胡义在意的是鬼子,哪怕现在已经四面楚歌,他在意的还是尚未到达的鬼子,鬼子到达的一刻才是真绝境,所以胡义认为三连眼前的关键是时间,不该再犹豫折腾患得患失,已然向北扔掉了两个排,至少北面的火力位置全知道了,态势明朗了,就该当机立断全连向北背水,用损失换时间,换离开。
因此,郝平与胡义的差距可以被丈量出来,郝平的视距大约五百米,胡义的视距还在路上,接近中,也许三十里,也许二十里。这大概是差距数值。
“自由活动?”罗富贵愣着眼珠子看胡义那一脸冷:“啥意思?”
小红缨朝那迷茫熊撇嘴:“意思是咱不跟三连好了呗!自己玩过家家!”<p
马良站了起来:“哥,既然这样,那我想”
“去吧。”不用等马良说完胡义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石成大概还在镇中间的死人堆里晾着呢,因为他穿的不是军装。
到了这一刻,马良才想起擦他自己的脏脸,一边走向小街,一边努力用衣袖抹着,蹭着,那些血迹已经皴在他的脸上,泥一般掉落下来,一条条地掉落着。
“你去吗?”小红缨问罗富贵。
“我不去!我不想看石成那个蠢样!”熊说得有些忿忿,从墙根下站起来拍拍屁股落下一地灰,晃悠着离开。
只有小红缨还脏兮兮坐在墙根下没动,金春秀为她定制的一身华丽全毁了,现在像是个华丽的小叫花子,那双漂亮大眼依然清澈,看不到一丝落寞,也无一丝悲伤,只是平静地眨。
胡义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源于小丫头这份淡漠,马良和骡子还是没能超越她,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她并不小,她见过最多。
“干嘛这样看我?又想让我离队吗?”
“”
“你也看到了吧?离队我照样能打出一片天!”
想当初第一次离队,她进县城去端宪兵司令部去了这次在兴隆镇她也算离队,生生打响了摧毁和平的第一枪。现在听到这句话,胡义更无语。
“说话啊?”
“我什么都没说吧?不全是你说的么?”
“那你为啥那样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
“我只是想问问你老人家,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吃桂花糕?”
“你做”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小红缨转而看不远处的凌乱小街,不只有尸体在阳光下,也包括凌乱在街两旁的一切,于是那双大眼越来越明亮了。
晴空,明明是蓝色,在匆匆的战士们的眼里却发灰。
草鞋,布鞋,灰绑腿,跨过尸体踏过凝血,交错凌乱交错奔跑过巷,交错在石面不平的硬街,匆匆得一张又一张年轻面孔模糊成都一样,汗脏的脸,无表情的黝黑,路过又路过仿佛无尽。
排长班长们边跑边催,东边镇外,枪声已经开始响起,三连也知道时间紧迫,所以先到位的已经在连长命令下直接冲出镇子投入战斗,曰分秒必争。
三连九排当先推进到东边镇外百米,左前方向响起了捷克式轻机枪的嚎叫,右前方也响起了捷克式轻机枪的嚎叫,随即大片步枪弹雨伴随而至,当场打翻了十几个战士,余者扑进荒草继续痛苦,切身体会着被火力交叉的梦魇。
想要还击却无法还击,不站起来就只能看到满眼荒草,而敌人只需要朝他们的大概位置一遍遍盲扫,草叶断了又断,黄花折了又折,四面八方都是咻咻不止的死神呼啸声。
有战士在绿色的茫然中呻吟,有战士在纠结于所携带的仅仅两个子弹桥夹,也有战士终于意识到正确的决定应该是继续向前匍匐,却无法唤醒附近的茫然战友,于是嘶哑喊着排长,可排长死了,再喊副排长,无尽的呼啸声中也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由我指挥!九排!别停下!向前爬!向前”
这是他年轻的最后一句话,嘶哑的不甘,带着恐惧的勇敢,被路过的弹道穿过了脖子,也戛然而止。
敌人的火力位置亮出来了,让胡义那乌鸦嘴说中了,起伏不大的地势,三个略高的位置上被敌人建立了三个临时火力阵地,每个点布一个排兵力,犄角状拉开布局,西边可以依靠重机枪,所以东边放了整整一个连这不是包围,却比被包围还恶心。
打鬼子的时候,这阵势没守住过什么阵地,因为鬼子总能轰平一翼,轰掉机枪,然后形成反包抄可是在缺枪少弹的三连面前,只能拿人填,然而三连又不是二连,连填人冲锋的经验也不足。
三连八排向右翼出镇了,他们被授予的使命是进攻人右翼阵地,当然,是佯攻,是谨慎前进,因为随后会有七排从他们身后再向右,迂回包抄敌人右翼。
可能郝平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般喊过,很快就把嗓子喊哑了,声音听起来像鸭子,其实,所有阵地上的喊声都像鸭子,自古以来,阵地上就没有动听的声音,只有声嘶力竭。
三连七排刚刚奔至最后一堵墙后,几十个战士惊慌喘着粗气,摔沙包一般稀里哗啦在墙后倒成一片,墙后便是东方荒野,被墙隔着,枪声听起来似乎无处不在地回荡,墙头因流弹冲击不停落土,被某些喘粗气的吸入后猛烈地咳,慌与累还未结束便传来连长毅然的嘶哑:“七排!向右,向右包抄!现在!你们想要等到八排死光吗?啊?我说现在”
同样疲惫的七排长拎着汉阳造窜出墙外朝墙后的全排猛挥手:“起来跟我上!”
很大无畏,是好样儿的,站在弹雨呼啸之中,腿不屈腰不弯,他想当榜样这没错,可现在还不是冲锋,他的无经验表现虽然给了战士们勇气,同时也让他的战士们变得像他一样盲目,本该低调的包抄变成了明晃晃的登场。
与此同时,兴隆镇南方的敌军一个排,正在向东迂回支援的半路上,像是溜在荒野中的一串老鼠,猥琐,并小心翼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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