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说罢,很不为意的转过身,看向地平线:“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贱;有的人衣衫褴褛,有的人锦衣玉食。杨千户,下海之后,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杨建不解。
这便是读书人与寻常人的不同。
读书人关在书斋里,或许是书呆子,可将这些书呆子放出了牢笼,他们便会学会观察世界,去理解世界。
见识越广博,他对事务的认知就愈发的深刻。
“大明的财富,将来会来自于大海啊。无论是贫富贵贱之人,他们下了海,那么……他们就是同样的人,他们在一条船上,同吃同睡,在下海之前,他们无论是暴徒,是良民,是官商,亦或者是老实巴交的老农,他们可能会葬身鱼腹,可也可能在回到陆地之后,富甲一方,现在,你明白了吗?大海,给予无数人的……将是机会!”
杨建陷入了思索。
徐经娓娓动听的道:“就如大明的公候们一样,大明九成的公候,来自于太祖高皇帝开国建业,亦或者,来自于文皇帝靖难之役;可此后,得爵者,凤毛麟角,这是为何?因为大明赏无可赏,赐无可赐。于是乎,有志者,要嘛被胥吏和庸官所束缚,要嘛,便只好委身做贼,你难道没有察觉吗?自文皇帝之后,大明的叛乱,日甚一日,你知道为何?”
徐经昂首:“这是因为有志者,无处伸张而已。大海,其实就是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大明有民万万,志士不知凡几,当朝廷无法使人建功立业时,便是盗贼四起的时候。”
“我徐经,会一次次的下西洋,奉皇上之命,奉恩师的教诲,会带着许许多多有志向的人,建立万世不拔的功业,大明已禁绝了一次出海,不能再有下次了。”
“所以,徐编修带回了这么使臣,换来了如此珍奇?”杨建不禁恍然。
徐经微微一笑:“是啊,若无巨利,如何让人接受下西洋呢,朝廷命人出海,是为了寻找那传闻中的高产作物,可若是找不到呢?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要让人认识到海洋之中,有多少财富。自然,也要借这些财富,充实国库,唯有如此,才能让朝廷,让天下人,都离不开我们。”
他顿了顿:“这都是恩师的教诲,我的恩师,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杨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有一句话,他却算是很明白,那就是……那个新建伯很牛逼。
………………
这些日子,贵州来的家书很勤。
都是问方继藩最近过的好不好,在家如何。
方继藩虽然每日都很开心,接受了无数人的恭喜,可内心,却多多少少还有些无法接受,居然瞒着儿子在外头搞女人,这个爹,不是东西啊。
他没回信,于是乎,这书信便来的更勤了,已达到了快马加急,一日一封的地步。
这一日清早,方继藩起来,小香香过来伺候方继藩一面穿衣,一面道:“少爷,清早,又来了一封书信。”
“噢。”方继藩只点点头:“你拆来看看。”
“奴婢可不敢随意拆,老爷知道,要骂的。”小香香吐吐舌,随即又委婉道:“其实老爷从前……很苦,少爷很顽皮……老爷既要操心少爷,家里也没个主事之人,家里没有主妇,全靠杨管事撑着……老爷没有人照料,他经常半夜在后院里舞剑。”
“噢。”
小香香道:“何况,似老爷这样的人,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在咱们大明,除了皇上,哪个不是家里养着几个侍妾,外头还有呢。”
“噢。”方继藩张开双臂,任小香香为自己捋袖。
小香香的芊芊玉手,捋了袖子,一面小心翼翼的道:“这些话,奴婢不该说,其实……从前府里也经常有媒人来,可老爷都拒绝了,他说少爷不懂事,又小,娶了新妇……难免……所以……老爷都将她们赶了出去,后来……上门的就越来越少了。”
“你想说啥?”方继藩已用腰带束了腰,整个人显得修长起来。
小香香忙摇头:“没……没什么。”
“去将书信取来。”方继藩坐下。
小香香取了书信,方继藩已心软了,还是要回一封书信去才好,也免得老爹担心。
小香香一面给方继藩斟茶,方继藩则靠在椅上,不紧不慢的看着。
他下意识的一面拿着书信,一面要端起茶水呷一口,小香香忙道:“少爷专心着看,奴婢喂你。”
“噢。”方继藩点头。
小香香轻轻取了茶盏小心的放在方继藩嘴边,方继藩轻呷了一口,突的扑哧一口,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信全部打湿了。
小香香也淋的一身都是。
小香香匆匆取了帕子,擦拭方继藩身上的茶水,一面道:“少爷,这……怎么了?”
“他大爷!”方继藩骂骂咧咧:“欺人太甚,这是欺人太甚!我叫方继藩,这孩子居然取名叫方小藩,这啥意思,啥意思来着?不会取名不会乱取,可以问我呀,叫什么方小藩,这到底什么意思?”
小香香笑嘻嘻的道:“想来,这又是一个少爷,是小少爷呢。”
方继藩叹了口气:“是个妹子!”
“呀,那就是小姐了,方小藩,这名儿一听……有些怪,可细细咀嚼着,也觉得挺好听,呀,不是府上还有一个朱小荣,一个小荣,一个小藩。”
方继藩的气,历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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