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借势
黄杨村在大雍城的东侧,距城约十里处。
不可能所有的百姓都入驻城池,有些务农的,一则城中生活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二来他们的地就在这里,难不成每天要跋涉十余里地往返?
黄杨村建在一处高坡上,现在约有六十多户人家,这场春雨下得很大,不过因为他们地处高坡,住处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只是坡下那条原本清澈的小溪,现在浊流滚滚,俨然一条黄龙,疯狂咆哮着远去。
雨把简陋的木屋都打湿了,房子里烧着木柴,有股呛人的烟火气。
屋前的棚子下边,庄稼汉隋原站在那儿,忧心忡忡地看着坡下一望无垠的土地。
他是徐海生的徒弟之一,他现在有一头猛犸巨象。
在这农业初兴的地方,家里有头牛就是极宝贵财产的时代,他有一头已经驯服可以劳作的巨象,那是什么概念?
他的家在这个刚刚聚合而成的村落里是小姓,人丁单薄,初来乍到难免受欺负,可自打有了这头巨象,整个村子谁不巴结着他?
他也清楚,这一切来自于他的“权力”,来自于他能给予众人的好处。
因为他有一头巨象,只有他懂驯服这巨象的兽语,所以这些村民必须得依赖于他。
一旦这兽语被这些村民掌握,即便他们没办法去山里驯服一头大象出来,也能夺走他家庭里这最宝贵的一份财产,有的是理由。
所以,他深深地依赖于忆祖山上那位杨瀚大王,他知道他的财富、他在村中的地位、权力,全部来源于那位天圣后裔。
杨瀚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公开训服巨象的兽语,立即就能把隋原掀翻在地,打回原形,剥夺他的一切,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他对那位遥远所在的大王,既敬且畏。
这场雨太大了,一直在下,他担心地全要被淹了,原来的田埂地坝显然不够高,没有想过这样的大雨造成的后果。
他担心种子全被沤了,担心洪水冲平了田地。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可以在田边加固并筑高堤坝,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这次这一关,怎么过?
他有巨象,开垦了好多田地,他又用巨象帮村人开垦,用村人给付的报酬购买农具和粮种,他计算过了,这样继续下去,只需要最多十年,他就能成为村中首富,成为有地位有权势的地主老爷。
如果这一切都毁了,耽误了这一季,就是耽误了一切。
他毕竟底子尚薄,没可能撑过今冬的,到时候怎么办,难不成把那巨象和驯服巨象的兽语给卖了?
不能啊!只要有这种技术的垄断,他子子孙孙都可以指着它生活。
可是不然的话,一家人没机会活到明年开春啊!
隋原想着,只觉得一颗心油煎一般地难受。
只在他家大小子和二小子,完全不知道这严重的后果,他们正在河边拿着竹筐捕鱼,没心没肺地笑着。
洪水漫出了河道,蔓向两岸野草地,这里的水也有孩子大腿深了,不过这里的水势极缓,倒不至于有危险。
混浊的水面上野草只冒出了一截尖,随着水流轻轻摇摆,很多鱼儿逃到了这个地方,用竹筐缓慢地在水中拖动,猛然提起,三两下中总有一次可以兜到一条或几条小孩巴掌大小的鱼,亮闪闪、白晶晶的。
隋原尚且如此担心,其他的村民更是可想而知。
他们是靠天吃饭的,现在却只能绝望地看着天空,不晓得这漏成了筛子的天空,几时能够放晴。
大雍城里则是另一番景像。
徐不二吐槽过,这城池刚刚建成时,道路是何等的宽敞,房舍是何等的整齐,城市是何等的整洁,但是缺乏城市管理,导致胡乱占地、随地便溺等现象不绝。
现在,这恶果体现出来了。筑城的时候就没想过如此规模的泄洪渠道,这方面的经历他们已失去了五百年,匠人匠师筑山城的惯性思维还没消失。
于是,现在的城市成了泽国,街道上浊流滚滚,混合着他们之前随地的便溺,这一切现在都回报到了他们自己身上了。
想来,当那律法建成,正式颁布的时候,有了这些切身经历的人,应该不会抵触,而是坚决响应这样的律法了,至少在城市建设和卫生方面。
这一场雨,还造成了很多问题。
工人进不了料,商人放不了货,与之相关的则是标注了时间和数量这些关键数据的交易契约无法完成,等这场大雨结束,又会产生多少争执和矛盾呢,现在还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没有律法,只有各地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而地头蛇可以无视规矩,过江的强龙则可以凌驾于规矩,这都将会导致很多问题。
而这所有的问题,损害的是太多人的利益。
这些人都是整个生活模式发生变化后,走在社会最前沿、拥有一定的恒产和影响力的家族。那时他们将迫切地感受到,一个统一的朝廷,一部能够得以实施的律法对保障他们的权益,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而这一切,都将作为收获的成果,成为杨瀚的丰收。
显然这场雨,于所有人都是有害的,唯一能因此而获利的,只有杨瀚一个人。
这才是他的天时,真正意义上的天时,它能制造人和。
大雨正倾盆而落的时候,人们无论如何烦忧,也只能坐在家里烦忧。
大雨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城里的积水已经低过了脚面,乡下的洪水已经渐渐复原成了小溪,人们开始纷纷走出家门收拾残局,重兴百业的时候,各种矛盾、冲突就接踵而来了。
那些一向粗放式管理的部族首领们,以前很少遇到这么多方方面面、复杂程度如此之高的事情,他们的调解手段和精力、时间根本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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