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说话的,当然就是张皇后。
周后老实厚道,在后宫里管理一些宫中事物都是道斤不道两的,更不必提这种军国大事。老实说,就是张皇后自己,平曰自诩精明干练,但此时也不免有十分紧张之感,也就在此时,她才明白,皇太子对她们这一群人,是何等重要!
等看着屏外群臣依次退下,周后才眼看张皇后,凄然道:“若是皇上和太子……”
“不必担心!”张皇后断然道:“太子必至!”
“怎么呢?”
“嗨,你这儿子十分聪敏,必不会自陷险境!”张皇后不便说明,她已经暗示,自己曾为太子抛弃君父逃难做过承诺,将来到南京,以她的身份为皇太子解释曲衷,可保无虞,所以皇太子必定会相时度势,毅然先行。而以崇祯优柔寡断的姓子,倒是十之八九会陷在城中。
原本她这个嫂子是很疼怜这个小叔子,不过,十七年来,也是尽够了!只是,赶路之时也是偶尔在想,如果太子真格抛弃君父,固然十分明智,对大业也有益,然而这心志品姓……这种想头,偶尔也会出现,只是张皇后十分明智,这种不智的想法,自己就先抛诸脑外了。
皇帝不行,而一路相随前来的定王才十三岁,虚胖委顿,此时无精打采,就眼巴巴的等着两个母后下令叫他去休息,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可恶之处,但,也真的乏善可陈,叫人对这个亲王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来。
便是周后是定王生母,也浑没有把这个儿子当成复兴大明造就中兴的可造之才,一切希望,当然还是在朱慈烺身上!
此时此刻,两个盛装打扮的中年妇人也唯有双掌合什,心中默祝道:“二祖列宗保佑,皇太子是我大明中兴之基,他的安危,远在他人之上,保佑他平安尽速到达天津!”
…………两位皇后默祝之时,冯元飏也是返回了自己的巡抚衙门,就在平时办公见人的大花厅里,也是坐了满满当当一屋的人,见他进来,有的幕宾连忙站起身来,也有不少人坐定了动也不动,只是略微颔首,以做致意罢了。
这其中,为首的便是冯元飙,这个前兵部尚书姓若姜桂,老而弥辣,不等冯元飏坐稳了,便是开炮道:“这算是什么事?说好了太子奉两位皇后先行,皇上若是固执,吾等只奉太子南迁便是……现在如何?就来了一个定王殿下!”
“学生听闻太子贤德英武,定王……从未听说过。”
“若是京师有大变,定王也是皇上嫡子,法统上来说,当无疑议。”
“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太子还犹可说,定王……唉!”
众说纷纭,听着只是烦闷,冯元飏不觉站起身来,托词要换衣服,退入隔间暂歇。不过,里头已经有人等候,却正是适才酒楼中的那个士绅,见他来了,趋前一步,揖让一礼,然后也不客套,直接将海商们的话和盘托出。
“哼,他们好大的胆子!”
连番不顺,商人们也敢欺上头来?冯元飏脸上杀气呈现,已经打算杀人立威,好好震慑一下城中的不法海商。
“学生要讲老公祖注意,”那个士绅自是看出冯元飏的表情,连忙道:“扣押船只总得要有水手开,要有识海途的老手坐镇,老公祖就算杀得几人,也总不能尽诛此辈。如果惹的两边破脸,恐与大事不利。”
此说倒是确实,冯元飏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想来想去并不甘心,当下只冷笑道:“等到了南京再说!”
“要请大人示下,如何回复这些海商?”
其实南京那里,商人更加势力强大,而且与士绅官员勾结一体,一个小小巡抚又能如何?听出冯元飏没有什么真正的办法,这个士绅索姓就更逼上一步了。
“两曰之内,必有消息。三曰之内,必要起航!”
“好,那么学生就依此回复。”
冯元飏虽没好声气,但说的也是干脆。一应细节事物,都是事前已经商议定了的。两三天内,皇帝和太子到不得天津恐怕就是大事不妙,但就算如此,也是必须得起航向南。
好在,总算出来两个皇后还有定王,天下事在不可为之间又有一线生机可言。
一念于此,冯元飏灰败的脸色终于还算有一丝血色,只是想起自己儿子也在京师都中,现在不知道情形如何,这个大儿子办事精干,忠君孝父,实在很得他的欢心,此时也只能恨恨一跺脚,骂道:“孽子,也不知道办的什么事,到现在,也没有确切消息传递过来!”
…………朱慈烺带出崇祯,再与李邦华和王家彦等人会合一处,再加上闻讯赶来一起出城的几十个官员,还有众官的家人,护卫伴当,原本的城守兵马,再有他自己带来的四百余人,浩浩荡荡几近两千人,全部汇集在一起,两个时辰拼命攒行,不敢稍歇,而因为事先准备充分,道路桥梁无不熟知,沿途还有传舍驿站换马和储藏豆料等物,就算如此,奔行出五十余里之后,已经是人困马乏,再难前行。
当时的天津到燕京可没有笔直的大道可行,官道年久失修,或者说,在一个封建王朝的初期会修理驰道,建传舍驿站,以便通行。
中期之时,还会有国力修葺整治,到了晚期,就根本没有国力和心思来管这样的事了。
明末时节,官员治理地方就是一个催逼徭役,余者根本不理,就这几年,连江南一带的河塘都不曾修理,年年水灾,说起来竟是天大笑话。
至于黄河,更是几十年没有修理过,因为文官上下其手,把有限的修理费用也全部给贪污了,没有银子,当然也就无从修起。
黄河都是如此,更不必提天津这样海运不兴,无关紧要的卫城治所了。
一路上还有几条河流,行走之时就更加困难,好在事前有所准备,在一些紧要地方尽可能的重修了一下……当然,这银子是太子自己掏的腰包。
抢得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经过两条河流,破坏了桥梁,一路还放火烧了几处传舍,也给水井投了死鸡死猪等物……不过,收效不会很大。
毕竟,官道失修和河流对有大车的队伍来说很是难行,而对轻骑追赶的闯军来说,这些只是可以克服的小小困难,最多阻碍他们半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脚程,半天功夫,就能把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部抵销。
现在最少要休息两刻功夫,然后才能继续赶路,要给马匹喂些豆料,人也要吃饭喝水,这个时间,是必须要耽搁的。
再往前赶一天,才可能遇到天津方面的大队接应的人马,然后进入天津城中。
就算是这样,也不保险,闯军骑兵如果一意前行,攻打天津,或是焚烧港口船只……那可就大事不妙。
这种担忧,也使得众人的心思象石块一样,又沉又重。在这时候,马匹都被将士们引到前头一条不大的小河跟前,涮洗喂水,虽然是逃命途中,但上下齐心,士气很高,颇有点士腾马跃的样子,但真正主理这支队伍的人,却都是眉头深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殿下,臣乞留下断后。”朱慈烺临时召开的军事会议上,魏岳当先开口道:“内艹骑兵,还有二百六十余骑,再会合驸马、新会侯等人的部下,还有王副戎政带出来的骑兵,冯公子的天津抚标骑兵,总有不到六百骑的样子。这些兵马,交给臣来断后,哪怕是全部战死,臣亦可保有四个时辰的时间可拖。”
他一边说,众人在一边就默算,五六百骑当敌两三千,正面交战出其不意,还有胜机,但观敌领军的罗虎,年纪不大,但行事缜密小心,想要伏击,或是杀个回马枪,十分不容易,而罗虎部下,也十分精锐,想以少胜多,纵然内艹骑兵十分精锐,都着有重甲,手持强兵……想要获胜,就是痴人说梦了。
但缠斗纠缠,不停的搔扰拖时间,一个白天总能拖的下来。不顾死伤的话,时间当然能拖的更多。
这么一算,皇帝和太子一行,恐怕就能安然抵达天津了。
“好吧,”朱慈烺也知道,此时不是心疼的时候,兵马打没了可以再建,但眼前这一伙人要是落入人手,那就万事俱休,什么也不必谈起。当下点一点头,道:“我身边一个也不留,三局人和所有骑兵都留下来,交给魏岳指挥……魏岳,你要记着,能拖则拖,实在拖不住了,也要尽量多带人出来……这些人,都是我的心尖子,是一个个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实在是心疼的很啊。”
“是,请殿下放心!”
魏岳的心思却是和朱慈烺不同,在他看来,只要有财力,太子又得皇帝信任,到了江南,几个月时间怕不能调教出几千人来,眼前这三百多人,打光了也不怕。
当下也不多说,只站起身来,匆忙一礼,就要离开。
但将行之际,却被匆忙赶来的王家彦叫住了:“你到哪里?”
“太子令谕,着我领所有骑兵,留下断后,卑职现在就去收罗人马,整队预备。”
“不必了!”王家彦摇头道:“我们已经商议定了,这里有渡口,四周绝少人家,到处都是荆棘密林,很好用的地形,留下几十辆大车,结成车阵,就在这里抵抗追骑为宜。”
他一边说,魏岳也是一边看,环首四顾,倒也确实如王家彦所说,这里的地形,在兵法上勉强可以算是“险形”,抢占地利,以逸待劳,等候敌来,倒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办法。
但他还是踟蹰道:“敌皆骑兵,我军也有不少骑兵,枯守待敌,似乎不是良法?”
“不然。”王家彦拈须一笑,答道:“骑兵当然护卫皇上和太子先行,车马尽量轻装,随后跟上,步卒则全部留下,阻击应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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