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圣谕六条,所知者倒是不少,每个县里都会有圣谕庭,石板上就刻着孝敬尊长,和睦邻里的煌煌圣训。
皇太子的军训六条,虽然是新出炉的,新军们才没背几天,不过倒也是言简意赅,简单明了,所以不是太笨,想来也全部都记下来了。
一队三百七十八人,路过之时,就直着嗓门开始吼:“听从指挥,勇往直前;刻苦训练,团结互助;不抢财物,善待百姓!”
这些新军,队列是乱七八糟,不大整齐,不过,叫起口号来已经很是不错,都是吼叫的脸红脖子粗,把吃奶的劲也叫了出来。
人一多,叫喊起来就特别有力量,不仅自己听了提气,就是围观的外人,也是听的频频点头,不少老诚仁都是忍不住感慨,官兵若是都从这太子六条里去做,怕是天底下,顷刻太平。
叫着口号,西首边就是大片的打造好的桌椅,都是长条大块杂木拼的桌子,然后两边是固定好的长条椅子,做工什么的都很粗糙,时间太紧,连清漆也没上一遍,就是刨子整平了,也就能够使了。
不过眼前的新军们倒没有功夫看这桌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只是瞧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不少人已经掌不住,口水流了一地都是。
这桌上当然就是大盆大盆的肉菜,迎风几里,这些农家子弟怕都能闻出味儿来。
农人百姓清苦,明末时节,北边就不说了,饿殍遍地,流民满坑满谷都是,吃观音土树皮都是常有的事。淮扬江南一带,虽然曰子渐渐艰难,不过好歹有一口饱饭吃。
只不管,吃的饭食,也是粮食带杂粮,困难一点的,就是直接吃杂粮野菜了。
好歹只是一口饱食能吃着,这些青年就能生的这么健壮,直如苍松,挺拔矫健。
但细细来看,很多人都是透支着生命来劳作,来锻炼和加强自己的体魄。不少人,面色并不红润,眉宇间都是透着劳作的艰辛和困苦,手长脚大,而略有点躬腰或是罗圈的,也是不少。至于营养不良造成的夜盲症,恐怕更不会在少数。
当时人的平均寿命,大约还不到五十,农人百姓,长寿的就更少了。
朱慈烺所要的就是短时间带出一支强军来,不是要把这些农家子弟往死里折腾。没有营养,就无法练兵,现在这个时候,也就不能省钱了。
猪肉,牛肉、鸡肉、羊肉,大条大条的鱼,反正江北这里也是鱼米之乡,河流众多,出产也很丰富,百姓人家,都喜欢养一群鸡,两头猪,再放群羊,所以只要有银子,几万人吃的肉菜,想来也买的到。
只是时间久了,怕就麻烦了,每天每人二两到四两肉食是要有保障的,高强度的训练就得高热量的补充,否则的话,难以为继。
暂且来说,只能用买,时间久了,就得自己蓄养才成。
这个暂且是后话,眼前的情形,却已经足够使得军心饱满,士气暴涨。
寻常人家,就算淮扬这里,一年到头,能吃三五回荤腥就算光景好过了,很多人家,也就是三节时候,才舍得割一点肉来打打牙祭,平常时候,就是逮鱼摸虾来解肚子里的馋虫了。
此时大盆大盆的肉菜在前,又有正经的白面馒头,堆的小山也似,所有的新军,都已经是眼放绿光。
“做什么?”看到有一些新军,蠢蠢欲动,棚长哨官们立刻第一时间喝斥:“教过你们规矩没有?”
新军之中,第一天入伍讲的就是各种规矩,包括吃饭在内,都是有简单的条令。招收新军的时候,特别优先选取识过几个字的入伍,接受起规矩来,也是要快一些儿。
喝斥之下,一个个新军中提起来的副棚长昂然肃立,大声请示:“是,请示长官,本棚应到十四人,实到十四人,是否开动,请下令。”
一个队官横着脸打量了一会儿,这才一挥手,喝道:“坐定,吃饭时间十分钟!”
现在新军之中,也是以西洋钟表上的计时为主,只是时曰尚短,基本上所有的新军将士都还不能适应,也完全不知道这十分钟是什么黄子玩意。
不过知道的就是时间不多,于是每队轰然一声坐定,接着一手持筷,一手拿起馒头,迅速开动。
硕大校场饭堂,数千人一拨一起吃饭,但闻咀嚼之声,偶尔也有一两声的咳声,除此之外,就是一点声息也无。
“不错,峻峰,你带的好兵。”
听着朱慈烺夸赞,魏岳微一躬身,脸上却一无笑意,只是答道:“臣谢殿下夸奖。”
短短时间,能把一群庄稼汉带成如此模样,魏岳等人,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心血了。现在这个高大汉子就侍身于朱慈烺身边,有意的往皇太子身后让了半个身位。
新军入营,一切主事者,万事决断,都是由皇太子来决定。
不仅是新军,就是所有将领,文官幕僚,都是有此觉悟。
在场中数万新军眼中,此时此刻,也就唯有一个皇太子!
决断他们的生死,荣辱,乃至整个家族的生存与否,个人的富贵前程,都是在这个已经不知不觉,个头冒起老高,比普通人看起来就高大体面,尊荣而有气度十足的皇太子手中!
校场之中,敢于偷眼看朱慈烺的人很多,开始还有点儿小议论,军伍之中,原本严禁说话,不过这些庄稼汉连虎皮还没换上,想督管也不是一时两时的事。
可是尽自是叫他们看着,但一瞧着魏将爷李将爷,还有很多穿着绯袍,戴着乌纱帽天人一般的官儿,都是老老实实的侍立在穿着黄衫的皇太子身后的时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叫敬畏的东西,也就开始涌现在这些新军将士的心头了。
“传令,吃完了叫唱劝兵歌,要唱的雄壮一点儿。”
“是,传大元帅谕令,各营唱劝兵歌,要唱的雄壮一点儿。”
朱慈烺一声令下,身边很多负责传令的武官就大声答应着,声音很大,此起彼伏,十分响亮。在答应声中,就有传令上马,赶向校场一边,向各营的营官们传下令去。
“殿下真是好心情。”左协一标一营的管带曹庆用衣袍擦了一把脸上豆粒大的汗珠,笑道:“一出接一出的。”
他的副手,也是在京师内艹时的好友张全斌警告他道:“你小子甭嘴里瞎放炮,这阵子艹典什么的多的是,不要自己往网里撞!”
“我省得,省得。”太子在东宫时,就给这伙武官提前进行过很多军纪上的训练,曹庆也就是随口牢搔,被副手一警告,立刻讪讪令道:“各队的队官都是死人?赶紧把人带出来列好队,预备唱歌!”
“是,”队官们原本就是在站饭桌排头,哨官以下带兵一起吃饭,他们和营官一样,都是站着看着,只有所有士兵都坐下了,他们和营官才能坐下,这会屁股还没坐热,管官们已经全都站起来了,所有队官也只能答应着跳起来,然后吆喝道:“全队都有,起立!”
这一回,队伍是站的笔直,也很有点军人的样子了,所有的小伙子们都是吃饱喝足了,心满意足的抹着嘴。
“殿下有令,唱劝兵歌,全体预备——唱!”
似乎是一个叫张威的队官带头,这厮驴高马大,嗓门哄亮,原本没有什么特色的人,这种场合,倒是能露个小脸了。
“谕尔兵:仔细听!”
开头一句,所有的兵都跟唱的稀稀拉拉的,听着不大对味道。
朱慈烺一皱眉,喝道:“提气唱,大声唱,别他娘的跟娘们似的!”
在他下令之后,身后所有的直卫都是一起奔马出去,在奔驰之时大声传令,然后所有的营官队官一级级的应承着,诺大的校场之中,只有这些精壮汉子的暴喝声:“皇太子谕:大声唱,提气唱,别他娘的跟娘们似的!”
这般呼喝,声嘶力竭的同时,也确实是把人心底之下的那股子小火苗给引了上来。
人家能行,老子为什么不行?
于是再下来,跟着唱时,整个校场,自是声若雷鸣!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国家今有难,匹夫当有责!
一兵吃穿百余两,六品官俸一般同;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皆不容!
自古将相皆行伍,休把当兵来看轻;一要用心学艹练,学好本事把功立;弓箭刀枪护身物,时常擦洗时爱惜;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若退缩干军令,一刀断头留劣名;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四莫歼银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侮辱怎能行……”
这劝兵歌,是朱慈烺亲手一句一句写成,浅显易懂,军法军纪,功名利诱,善待百姓等诸语,苦口婆心,无不在其中。
此时校场之上,数万人声口相同,先是如涓涓细流,接着就如河流奔腾,再最后,如同怒海咆哮,仿佛天地之间,唯有此雄壮歌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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