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归羡慕,不过在场众人都是心智高绝之士,倒还没有那么浅薄。
各司都对自己的事物负有全责,哪一个司正都是大权在握,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独断专行,并不需要事事请示,缩手缩脚。
大权在握又春风得意,待遇又极为优裕,这些人都是志得意满,十分骄傲的光景,又哪会与方以智当真计较。
况且,各人自己也是在写清江行营的行状,预备将来自己著文写书用,真在报纸上写豆腐块,还真的瞧不上眼。
“殿下这是在瞧什么哪?”
候方域惦记着老家送来的几瓶好酒,想着早点回去享用,此时已经快近正午,皇太子带着大家从早晨转悠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下来了,他早就饥肠辘辘,看众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会子,自然也是有点焦燥起来。
“殿下当是在忧心泗州之事。”一直在众人身后默然旁听的郭叔华,在此时策马上前,朗声答话。
在场的人都是各司的主官或是负重任的人,原本轮不着郭叔华这个效力时间很短的小小参军事上前答话,不过此人在军事上确有长才,效力时间虽短,但在最近的前方极为密集的战报中总能发觉最该优先处理的问题,然后处断明快,意见准确精到,所以现在朱慈烺出巡已经带同他一起。
相信不要多久时间,这个年轻的参军事就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在朱慈烺这里,完全没有资历这么一说。
现在任司正的这些官员,除了陈名夏原本就是给事中,任职清要显贵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并不得志,甚至是沉沦下僚,混的并不得志。
就算是在复社中呼风唤雨的也代表不了什么,只能说是处于权心中心的外围,根本摸不着权力的边。
这些书生,原本指点江山,自以为自己是极为要紧的人物,但只有真正叫他们置身其中,给他们事做,尝到权力的真正滋味,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浅薄。
所以在行营这里,所有人都是有一股昂扬志气,有一股积极向上的气氛,这其中关键,还是在于他们原本并不是体系中人,到了此时摸到了边,看到了诀窍关键所在,自然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泗州么,”军事是陈名夏最短板的一面,不过他天资聪颖,学习的很快。此时听了郭叔华的话,也是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殿下是不放心刘良佐吧?”
“是!”
郭叔华的姿容叫很多自诩美男子的复社名士们嫉妒有加,此时侃侃而言,英俊漂亮的脸孔上却满是自信的光芒,看向众人,侃侃言道:“前些天我就去过一次泗州,老实说,防备实在不大行。将士骄肆,军纪败坏,甲胃兵器也很差,火器也少。”
有人问道:“报兵三万,实额多少?”
“听说刘镇最多快到十万人了,不过多是裹挟的民壮。后来殿下敕令整编,于是仍然留报兵的三万人。不过,以我去看,应在五万左右。”
“去掉夫子辅兵,战兵最多在万五左右。”
“差不离。”郭叔华点头道:“除掉他的中军亲兵家丁,能战之兵十来个营,依城防沿线布来,实在说,防御很差。”
原本的泗州防御更差,几乎是被清军前锋一个前突就打了个雪崩瓦解,然后清军就是长驱直入,直切扬州前线,威胁南京。
清军进逼太快,也就是直接打跨了南京军民人心,原本是感觉很远的威胁,呼拉一下就到了眼前,城中官员包括普通军民在内士气民心一下子就全跨了,根本无人敢于想起抵抗之事来。
而且,也根本谈不上长江天险,清军原本自己就有水师,阿济格在上游又夺得大量江船,用来渡江是绰绰有余,就是清军在扬州渡江时,也是不缺乏船只。
福建郑家原本也是参与江防,郑彩等人就是在镇江一线布防,不过军无战心,将无死意,一条长江根本就挡不住野心勃勃的敌人。
现在的泗州仍然不可以指望一条淮河可以发挥多大的作用,而刘良佐的部曲不论是实力还是战斗意志,士气,军纪,没有一条能提的起来。
各人原本就是担忧,听了郭叔华的话,自然也就对泗州方向忧心忡忡了。
而且泗州到整个淮北都是行营战略方面的短板,黄得功虽然个人武勇,部下也很有一些精锐,论起整体战略也就和刘良佐差不多,只是主将的战斗意志稍强一些罢了。
比起高杰和刘泽清部,这两镇的实力都要弱上不少。
现在黄得功被调至太平府一带驻防,警备上游,原本就很吃力,朱慈烺顾不得黄得功不肯依附的旧恶,还是请兵部和户部优先给黄得补给人力和甲胃,充实强加黄部的实力。
预计在半年之后,黄得功部能分担相当的压力,在沿线上游会建立很多饷械充足的驻防营,九江、庐州、芜湖等地都将立镇,分协,在充足的财力和物力之下,江防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当然,这还需要时间。
“参谋司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没有?”
一想到现在瞬息万变的敌情,陈名夏的心情也变的沉重起来。清江这里一切顺利,如果再有一年时间,不,只要半年,他觉得事情就会有决定姓的变化!
新军已经基本训练成型,骑兵三营已经全部出击,炮营动员也在计划之中,步军营每天在昼夜不停的训练。
最多一个月,新军就可以全部宣告练兵结束了。
到十一月时,这就是练了差不多整整半年的新军!
这是和以前陈名夏等人认知之中完全不同的训练方法,完全不同的伙食标准,完全不同的薪俸水平,还有完全不同的荣誉感所锤炼,培养出来的军队。
何等可怕的一支军队!
每天是间隙不断的体能和队列训练,在军棍和皮鞭加上孜孜不倦的军法官的督促之下,在魏岳等有经验的将领的统领之下,新军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
四万余战兵的平虏军已经训练完成,只要再过一年,召集的续备兵再练出十万大军亦非难事。陈名夏虽不懂军事,但一支军队的强弱好歹还能看的出来。
就眼前这四万平虏军,就是把明朝现在所有的军镇都拉过来,恐怕也未必能打的过。
时间,所需要的就是时间!
因着此点,陈名夏对孙传庭和张煌言都极为不满。
皇太子可能有他的考虑,但为臣子者,应该为君上建议一条最稳妥和最保险的道路来走,而不是孤掷一注的冒险。
皇太子殿下是不需要冒险的,现在皇太子的政治声望已经无可比拟,在很多人心中早就高过了崇祯皇帝。
皇帝毕竟都是太子从京师救出来的,如果现在南京城中没有皇帝或太子在,不难想象,眼下的大明是何等情形。
现在的情形,只要皇太子打赢一次漂亮的防守战,稍挫东虏南下的野心,朝野之间的声望就会再上一层,达到狂热而不可动摇的地步。
到那时候,就算有人想对太子殿下不利,有人想在皇位之中搅和,就算最恶劣的情况发生,皇帝对太子有严重的不满……但那已经迟了。
那时候太子的地位就相同于玄武门之变后的李世民,哪怕高祖再不情愿,唯一的做法,也就是禅位而已!
现在主动出击,吸引清军主力南下,在陈名夏看来是没有必要,并且十分不智的。
“参谋司的计划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全司上下拟定,在下达执行之前是绝不能泄露。”
郭叔华脸上是很诚恳的笑容,抛开话语中的坚定不可移的话意,笑容看起来还十分的漂亮好看。
陈名夏吃了这么一个硬钉子,也是忍不住冷哼一声,不过以他的地位去和一个小小的参军事计较也实在太跌份了些。
当下也只能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源源不断北上的车队。
这些车队也是那一伙泰西人的功劳,在官道修葺之后,行走重型车辆成为现实。
在中国一直没有发展出优秀的能载重很多的大型马车,或是载人马车,原因很多,一则是人力充足,畜力不足。
二来是北方缺乏大规模的商业流通的传统,而南方水网密集,船运发达。至于物资最重头的漕运,更是由水运完成的。
这样一来,在西方一直很注重的马车运输,在中国的进步则十分缓慢,到明末这会子已经被欧洲佬甩了很远下去了。
不过好在没有技术上不可逾越的差距,在军工司和杂作局的配合下,再加上泰西传教士们的努力,就是在很短时间内,步军和炮营都配给了大量的工艺先进的马车,至于军需司的大车,更是载重在以前的五倍以上,眼前的这些车队,是大量的人员,挽马,加载重优良的车辆,源源不断的把各种物资送上前方。
“粮食,火药,火炮和炮子,各种甲仗兵器,甚至是草药,罐头、布匹,士兵用的背囊,杂物囊,子药囊,甚至还有棺材……”
陈名夏神色阴郁,做为军政司的司正,他其实很知道一些内幕,最近以来,海量的物资一直在向前方输送。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在近处的朱慈烺,心中实在不大明白,皇太子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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