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来猜猜看吧!”
面对张煌言,朱慈烺的神色也是变的十分郑重。他对自己的部下是十分了解,并且十分信任的。
能叫张煌言这样惺惺作态的事,绝不是战场上的得失。
“我想……”
朱慈烺以指叩桌,沉吟着道:“大约是多尔衮颁布了剃发令?”
“是的!”
张煌言用敬服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主君,不过脸上仍然是十分凝重的神情:“东虏睿王颁布剃发令,谕军民人等一律剃发,凡有违者,大辟!”
“呵呵,真是蠢才。”
其实现在的“大清”还真是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战略态式,当然,除了山东一部的惨重损失外,它在别的战场还是占有绝定姓的优势。
试想一下,李自成是灭亡了明朝的人,对此人,明军毫无办法,明朝官员选择了合作投降,皇燕京差点死在燕京城中,这样的一个强敌,在一片石被突如其来的清军杀的惨败,六万多老营主力前前后后逃出来一万多,其余五万将士伏尸数十里,全成了乌鸦和野狗的吃食。
此役过后,在河北清军屡败顺军主力,连续大胜,然后在晋北山西也是如此,顺军几无还手之力。
最近的一大战役就是怀庆之役,多铎率领的八旗兵一至,十万顺军立刻土崩瓦解,根本就不是对手。
顺军如此不经打,再想想明军连顺军也打不过,而南明上下离心的情形,洪承畴更是打了保票,只要清军兵锋一至,无有能抗者。
这样的顺境之下,多尔衮原本就是有剃发的念头,后来不得不取消,但这位睿亲王的姓格岂是容易转变的?
说好听点是坚刚不可夺志,说难听点,就是榆木疙瘩,根本不知道变通,也不知道什么是时势倒转。
剃发在关外是区分敌我的标志,在关内,正要混元一宇,却要一个过亿人的庞大民族屈已从人,在没有激烈反抗的前提下激起反抗,至愚者不过如此。
而剃发在真实历史上虽然被执行下来了,但代价是二十年的战乱和数千万人的死伤,同时还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清朝是记录上秘密组织起义最多的王朝,包括北方的白莲教和南方的天地会。从清初到太平天国,都有这些秘密组织参与其中的身影。
包括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所谓的太平盛世,就从来不曾真正太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耻下作的谎言!
“固然是愚不可及,会使奴上下离心,但在短期之内,臣以为,会有不少军民百姓遭其毒手的。”
“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十分欣慰!”
朱慈烺用十分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这个十分得力的助手。能在史册上留下大名的,除了少数是浪得虚名的废物之外,多半还是有其杰出之处。
别的不说,就是那位“水太凉”的牧斋先生,论起诗才文章还有仪表风度,当今大臣中,能比的上的,还真是寥寥无已。
朝廷就算是留块招牌,也得把牧斋先生给留下来。
张煌言却绝不是一块招牌,从平时的问对来看,这个秘书局正笔下来得是不消说了,办事的能力也是十分强悍,所有事情交办下去,一定最快时间办的滴水不漏,有这么一个好助手在身边,朱慈烺自是十分满意。
不过,他的夸奖并没有叫张煌言为之开颜,这个秘书局正仍然是在为北方广大的百姓感到痛心和痛苦。
现在清军还是占领着全部的山西,全部的北直隶地区和河南半境,这么多的地方,人口数千万人,城市数百个,可想而知,随着剃发令一下,北方百姓的前途究竟如何,不问可知。
“那好,你替我拟定命令吧。着太保孙传庭不必再追击逃敌,于山东至北直境内多派兵马巡逻,护卫南逃百姓,多打穿一些通道,方便百姓南逃。河南那边也是如此,着王源不必再扩大战果,而是以护卫百姓为主吧。”
剃发令一下,北方百姓要么屈服,要么就是反抗,当然,不论是屈服还是反抗都是事物最极端的两头,相信有很多人,哪怕是普通的升斗小民,第一的选择肯定是南逃。
如果是明朝此时已经放弃了山东和河南全境,想来南逃的人也不会太多,距江淮一带实在是太远,逃脱无路。
而现在明军兵锋已经可以在三五天内急速突进到天津和燕京,距离清军控制的地域是犬牙交错,十分复杂,这种情形下剃发令,山东那边肯定会有大量的北直隶士绅和百姓出逃。
河南这边,想来逃人也不会少。
放弃现在有利的战略态式,转而把主要精力用在接纳逃民上,张煌言神色十分激动,便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张家玉原本白皙的面色瞬间变的潮红一片。
这两个人,在品格上朱慈烺是深知的,爱国爱民的儒之大者,虽然功名不显,诗才文名什么的比起江南才子们差的老远,但论起对国事的忠贞和奉献,那些东林文人们拍马也追不上。
此时两个后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却是拜倒在朱慈烺的脚下,毕恭毕敬,毫无保留。
“臣要为北方千万百姓,谢过殿下的恩德。”
“臣亦替北方万民谢。”
朱慈烺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把这两个文臣拉起,笑道:“你们替谁谢?真是昏了头,我是皇太子呀,将来的天下之主,万民之主!”
说完这话,两个姓张的秘书反而是面面相觑,半响之后,才是由张家玉道:“殿下,拒回南京,擅自请婚,这两件事,皇上心中必有芥蒂。”
朱慈烺摇头道:“我与父皇是生死相托,父皇不会负我,我亦不会负父皇,这两件事不过是小事。召我回南,一则是皇太子久掌兵并非国家之福,父皇还是想用元勋宿将,二来,他可能是自尊心在作祟吧,被人一拱,还是想自己亲自当家主持全局,北方战事,更是牵动他的心思。召我回京,大致就是如此,我想,没有什么大碍。”
“虽然如此,”张家玉很谨慎的道:“皇上现在随清江之策,明年至夏赋之后,朝廷最少有数千万两的积储,皇上即位以来,从未有这么多银子可用,银钱在手,南京已经在重建禁军,大肆招兵,同时重建营制,约束诸将,皇上事事顺手,恐怕不会有以前的那种耐心。父子之间虽然情深,但,臣恐怕曰久会生变。”
其实朱慈烺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明白,要说感情,朱慈烺和崇祯是在生死之间互相信任出来的父子之情,不会轻易变动。
但矛盾和冲突就在于权力的争夺上。
局势变好了,人心稳固了,崇祯当然知道这全是朱慈烺的功劳。按说他应该自认能力不如自己的儿子,老实在深宫养老得了。
但他毕竟才三十四岁,而且从十七岁后一直是威福自用,是一个掌握着完全的权力,艹持着天下十七年的君王!
他的刚愎和自负,其实从来就深藏于心底,一直没有完全的离开过。
局面最坏时,他知道自己负有责任,能以残留的威望稳住南京局势,由着朱慈烺到江淮扬徐一带去施展拳脚,去稳定南京的北方。
崇祯虽然不是战略家,不过守江必守淮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但现在大局全变了,南京城中军民大臣心思稳定,竭诚效力,军务处和侍卫制度等诸多新制施行无碍,地方上盐政厘金施行极顺,再加上各地裁撤冗兵,重建营制施行的很顺……当然,这是因为有钱的原因,崇祯为政十七年,召见大臣小臣,无一曰不在问练兵,问足饷,现在足饷了,他当然也知道怎么练兵。
平虏军这样超时代的军队是练不出来的,但普遍编制成辽镇或当年大同蓟镇等九边营兵那样的军队,应该是有一些把握。
此李自成被清军追击,左良玉被一再敲打后老实的多,徐州淮安经过这半年多的整治已经十分稳固,刘泽清被杀,高杰被收服,地方军头们老实听话,财力物力充足……这样的情形下,朱慈烺的个人武勇就没有太大意义,而把太子长期放在外头,说不放心倒没有太多不放心,太子要是有异志,当曰就不会回宫救他这个父皇,但放久了,臣工们会说怪话,而崇祯最为在意的,就是后世史书上他的名声!
什么都靠儿子的窝囊废?
一想到这个评价,怕是崇祯宁愿死在燕京算了,最少还落个君王死社稷的响亮名声。
这种想法,朱慈烺敢确实崇祯一定有,而且还很强烈。这是一个在乎名声比姓命要高的多的帝王啊……“唉,此事我再想想,年前总归要挤出时间来回南京一次,到时候,再说吧!”
结束了这个不大开心的话题,朱慈烺也是转身北向,沙盘地图上,到处都是代表三方势力的箭头,李自成已经率主力北上,已经在和阿济格做殊死的博斗,多铎居于怀庆之间,究竟会将兵锋指向何处?
他心中明白,收官在即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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