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贼,也是出尽全力了啊。”
在清军步阵与顺军骑兵接战之后,眼看着对方弃马而战,虽然遭遇的是清军最精锐的骁骑和护军、前锋三营组成的重甲长枪手步阵,但一接触的瞬间,顺军居然顶了下来,两军打的火花四溅,互不相让。
站在阵后数里的一片高岗上,在一座织金绣龙的王纛之下,大清英亲王阿济格也是骑在自己心爱的白驹之上,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以南下之态迫敌决战,调遣老将叶臣率陈永福等降将渡黄河,直插关中,断顺军后路。
这些调派,都是阿济格和身边亲信们的计议。
奏本送到燕京后,他的那个骄横而又通晓战场机宜的摄政王兄弟十分欣慰,亲笔批复,叫他照着这个计划戮力而行。
虽然在批复中多尔衮还是有不少批评的话语,不过比起上次来是温和的多了。
“哼,他们知道什么!”
想起上次被摄政王痛批时,左右亲信吓的那个屁滚尿流的模样,阿济格就是一脸的不屑。
现在如何?
还不是按的计划在打!
这些人,不管是不是两白旗,是不是跟随他很久的亲信,有一层始终不曾明白,他和多铎加多尔衮这三兄弟是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尔衮对豪格那样的政敌不会留情,会杀掉豪格或是彻底剥夺对方的牛录,对他阿济格,却一定会高举轻落,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惩罚的。
而且,多尔衮已经三十来岁,至今无子,虽然决定过继多铎的儿子多尼继承他的王位,但王位是一回事,政治权势的遗产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多铎体弱多病,多尔衮身体也不算好,而他阿济格体气素壮,这两个兄弟一去,他们的部曲牛录,除了归英亲王所有,还能是谁?
到时候,英亲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谁又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怀着这种心思,王纛下的阿济格才是那么的骄横和目空一切,麾下是百战百胜的八旗精锐,身份是天命汗之子,大清国的亲王,这世间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叫他放在心上?
“叫平西王他们顶上去吧,也该叫他们出把子力气了!”
在清军两翼也是八旗和蒙古精锐,正顶着李友和袁宗第在打,腾不出身来,看到刘宗敏又带着大将兵马压上来,清军战线略微吃紧,阿济格便是决定叫汉军出战。
此时战场也是打的十分激烈,战况特别的紧张。
特别是右翼下方,是闯营一部主力所在,可以看到,精壮的劲卒很多,手持着刀枪,如蚁群一样,密密麻麻,步骑皆有,在几百面大旗的指引下,正是由南向北,向着沿线的清军进行着猛烈的攻击。
“这是哪一部的流贼,这么厉害?”
这样的问题对八旗将领十分困难,对于洪承畴来说却是十分容易,他在自己几个幕客的陪同下,仔细观察了一会,便是向阿济格回报道:“回禀王爷,这是流贼刘芳亮所部。”
“刘芳亮?是大将吗?”
“是的,是闯营大将。因为有一杆银枪,喜骑白马,所以十分出名。”
“哈哈,这倒是和本王志趣相同嘛。这么说来,老洪,他算是个好汉了?”
对这样的问题,洪承畴觉得十分狼狈,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不过亲王问话,他这个汉人降官哪里敢不答?
在盛京那几年,皇太极对他还算客气礼遇,但也只是礼遇,并不曾给他真实的实权和高官,而满洲贵族对他这样的汉人又十分警惕防备,经常在皇太极面前抱怨他太过礼遇优待汉人。而多尔衮掌权之后,胸襟气度明显不如皇太极,象阿济格这样的亲王更是对汉官十分傲慢,正因如此,洪承畴也是处处小心,根本不敢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回王爷,在流贼那边,他是好汉。所以就算是好汉,也是罪不容诛,十分该死。”
想了半天,洪承畴也只能这般回复。
听了他的话,阿济格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好汉,要是俘了他,就留下他的姓命。闯营之中,除了李自成和刘宗敏必杀不饶,别的将领要是能打仗的好汉,本王就饶了他的姓命,叫他替我效命也好,不降的放回去养老也算了。倒是老洪,你是明朝大官,地方有威望,打完这一仗,本王打算教你带本部兵,前去弹压晋北一带……晋北大军已经南下,地方空虚,万一出了事,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倒是真想不到,阿济格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洪承畴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见他如此,阿济格十分得意的笑了一笑。他倒未必是有什么良善之心,只是成心恶心一下这正儿八经的汉人官员,心里感觉十分痛快,舒服。对洪承畴,他一心的提防和戒备,十分的不欢喜,但在进军途中,洪某人对山川地理和顺军情形的了解又使他离不得此人,这种矛盾的心理,令得阿济格对洪承畴又是忌惮,又是防备,这一次决战过后,他就决定不继续带洪承畴西进南下了,按照计划,他会一直追击顺军,直下西安,甚至是荆襄一带。
那个地方是汉人多的地方,把洪承畴这样厉害的汉人带到那里,实在是不大妥当。阿济格已经决定,就把洪承畴留在山西一带领兵戒备,名义上好听,其实是准备投置闲散了。
上头亲贵们的忌惮洪承畴也是心知肚明,此时阿济格的防备和猜忌这么明显,洪承畴哪里还需多想?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大为害怕,会忧思难解。因为他已经投降,清朝如果也容身不得,这一生一世难过就算了,将来再留下臭名,那就实在太不值得。
不过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有了办法。他已经看出来,满清颁剃发令后,加上西北战事陷入这般的苦战,山东的惨败等等,原本顺利得天下之势已经被破坏,而崇祯在南京,太子殿下在江淮已经经营出一片新天地,自己在山西一带勒兵待势,大势一成,重新反正,纵不能复得高官厚爵,但优游回乡,重新蓄发,到时候,自是比现在这样身着胡服,头顶四周剃的光光,只在中间留一小辫这样的丑态要强的多。
要强过百倍!
想到将来,洪承畴简直是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现在清方对他的排挤简直就是将来的护身符……瞧吧,鞑子从来没有把我当自己人,当曰也是迫不得已,只是等机会罢了!
与他相同心思的降官,也是越来越多。他洪某人永远是弄潮儿,一定是站在最正确最容易得到胜利的那一方!
“是,下官听从王爷吩咐!”
洪承畴微笑,躬身,长揖,潇洒起身,一点看不出沮丧的模样。这种反应,倒是教一心要瞧热闹的阿济格十分意外。
当然,他也无心深究洪承畴,抬望眼,看的就是战场上的变化。
两白旗的一些精锐南下了,他们和原本的几支兵马会合后,把刘芳亮打的节节后退。那个白马银枪的身影,在溃败的人群中特别的显眼,有好几次,阿济格都看到部下把刘芳亮和他的亲军团团围住了,但对方一杆银枪却是特别的犀利毒辣,一枪出去,就是一条人命,银枪翻飞,清军根本挡不住他的去路,围的再密,最终也是被突破。
看到刘芳亮带着部下慢慢收拢,徐徐而退,而且又重新掌旗,击鼓,激励军心预备再战,饶是阿济格十分骄横傲慢,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闯军中有善战的将军,而且论起坚韧战意来,也是超过他以往的所有对手。
南边的战场是如此,北边的李友和袁宗第等人也不好对付,大股大股的闯军数千人为一阵,或过万人为一阵,旗帜如海,刀枪如林,呐喊声如海啸一般,如果北边不是鳌拜和谭泰等猛将率兵,连连射箭,把顺军杀伤的厉害,使得对方不能迫的太近的话,恐怕北边的战线就危急了。
阿济格所在的地方,地势很高,视野十分宽广。
在他的眼下,是超过三十万人的主力大会战,到处都是一群一群的士兵在搏杀着,在这一片黄土高原的地貌之上,到处都是鲜艳的各色旗帜,到处都是奔驰的战马。
青色,白色、黑色、黄色,最多的还是红色。
眼前是各色异彩集结成的最绚丽的图景,对一个从小射猎,没有成年就已经杀过人,三十来岁,倒有一多半的人生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人来说,已经没有比眼前这一幕的场景更加的动人,更加的叫其心驰神摇。
阿济格的脸上,没有急迫,没有紧张,有的只是淡然从容,还有掩不住的凶戾之气和一脸的骄横傲慢!
他对自己的部下有绝对的信心,对那些将领有绝对的信心,战斗不管怎么进行下去,最终获得胜利的,一定是自己的部下,这一点,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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