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易嬴来说,连鍪只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从未见过面的外人,所以他不仅不关心连鍪的死活,对连鍪的到来也没有任何期待。
反而宗人府一开始让些执行太监来纠缠半天,后面又让区区一名司空来接待易嬴的事情更让易嬴感到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易嬴却知道自己还是得先了解一下案件真相再说。
不然仅是主次不分这点,易嬴就没资格做官员了。
然后不知是不是早有准备的关系,很快一名老者就被执行太监带到了二进大厅中。
老者身上套了一件白衫,头发整齐,面貌精神,身上不仅没有枷具,也没有枷具的痕迹,别说看起来不像个死囚,仅以衣着来看,也不像受过什么刑罚的样子。虽然刚来到二进大厅时的眼中还有一丝疑惑,但在见到连耘和宋天德时还是立即惊喜起来。
“连兄。”
“父亲。”
随着宋天德和连耘一同站起,面对一身清爽的连鍪,两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激动得难以自制的表情。
在连耘奔过去扶住连鍪时,连鍪却还朝宋天德点点头道:“宋贤弟,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耘儿跑去麻烦你了?老夫早说过不要如此了,偏偏他还是不听话。”
“连兄客气了,但连兄可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与易嬴相比,宋天德更关心连鍪究竟是不是因为得罪皇上而被关到宗人府的,一等连鍪被连耘扶着坐下,宋天德就立即追问起来。
“这个,……宋贤弟的好意,愚兄心领了。”
虽然连鍪一副并不意外宋天德询问的样子,但迟疑一下,连鍪还是一脸抱歉道:“但不是愚兄定要隐瞒,贤弟还是不要过问此事了,既然皇上定要杀了愚兄,那便请皇上动手便是,愚兄会看着皇上怎么杀死愚兄的。”
会看着皇上怎么杀死愚兄的?
随着连鍪最后竟露出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宋天德顿时一脸尴尬,因为这就好像他变成了坏人,阻止连鍪宣示自己的清高气节一样。
但连耘仿佛早知道连鍪会这样说一样,赶忙转开话题道:“爹爹,孩儿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易少师,今日孩儿和宋大人正是因为易少师才得以前来宗人府探望爹爹。”
“易少师?”
听到连耘话语,连鍪却立即皱了皱眉头。
仿佛第一次注意到易嬴,又仿佛斟酌了许久话语一样,连鍪才一脸语重心长地慢慢转向易说嬴道:“……易少师,听说那传世之作《三字经》、《百家姓》都是易少师所作吧既然如此,易少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做学问,偏偏要学那些贪官污吏玷污了自己的学问呢?”
玷污了自己的学问?
连鍪这是在教训自己吗?
换成另外一个人,或许会觉得这是连鍪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怀易嬴。
但早在现代社会,易嬴也同样做过老师,知道不管立场如何,老师要想让学生听话就必须先让自己立足于道德制高点。所以对连鍪这个北越国先生用这种态度与自己说话,易嬴根本不感到意外。
因为若是不提《三字经》、《百家姓》,他这个区区教书育人的夫子又凭什么对易嬴说三道四。
因此易嬴也是冷眼望了一下连鍪,转向图硝说道:“图司空,可否帮本官准备一下纸笔。”
“易少师要纸笔干什么?”
虽然不是拿连鍪没办法,但对于连鍪又臭又硬的坏脾气,图硝几天下来也摸了个**不离十。可正当他准备继续看易嬴笑话时就突然听到易嬴的这种要求,顿时就有些不解。
而同样知道连鍪喜欢教训人,特别是教训那些贪官污吏的脾气,宋天德也不奇怪连鍪会对易嬴这样说。
因为,易嬴若不是写出了《三字经》、《百家姓》两个名篇,连鍪肯定已经破口大骂,并与易嬴立即划清界限了。毕竟当易嬴在京城公开买官、卖官时,连鍪都不知道为易嬴所写的《三字经》、《百家姓》痛心了许久。
痛心写出《三字经》、《百家姓》的人竟是易嬴这种贪官。
痛心易嬴的学问全被狗给吃了。
所以突然听到易嬴找图硝要纸笔,宋天德也惊讶了一下,特别易嬴望向连鍪的一脸漠然态度,更让宋天德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可面对图硝询问,易嬴却冷眼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本官就是想写些东西。如果你不让人去拿,本官就要自己着人去拿了。”
“易少师说笑了,快,给易少师拿一副纸笔过来。”
随着易嬴的态度越发不善,虽然图硝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却并没有多想。因为至少图硝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什么得罪易嬴的事,要说得罪易嬴,那也就只有连鍪才可能。
当然,连鍪不仅同样看到了易嬴的不满,更是知道易嬴为什么不满,顿时也有些恼怒道:“……易少师,难道你觉得老夫的言语有什么不对吗?还是你想说自己的贪佞行为没有玷污那足以称为传世佳作的《三字经》、《百家姓》”
“老夫真是痛泣,为什么写出《三字经》、《百家姓》的人不是一些德高望重之辈,偏偏是你这种无耻的贪官佞臣。”
贪官佞臣?
没想到连鍪并没坚持多久,最终还是对易嬴破口大骂起来,宋天德顿时一脸尴尬道:“连兄,冷静冷静……”
换成一般官员,换成一般北越国人,肯定受不了连鍪的羞辱。
但易嬴可是来自现代官场的官员,不是说什么人没见过,易嬴读过的书、看过的电视中什么样的人没有。说来说去,连鍪不过就是有些太过清高,并将这种清高当成了一种气节来看待。
固然他可以因此不成为一名贪官,甚至于在官场外都能保持一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良好心态。可当连鍪将这种对官员的批评变成一种流于形式的顽固作风时,对于这种罔顾事实真相,一意孤行的家伙,易嬴早在现代官场就已经不屑一顾了。
而这也是现代官场为什么对那些上.访者都缺乏足够热情的缘故。
因为,上.访者如果真拿到证据,为什么不去法院直接起诉那些贪官污吏,没有证据的高喊狂呼,谁又会理会他们。
毕竟身为当事人的上.访者自己都无法弄到证据,却又不肯依靠法律去收集证据,只妄想通过没有执法权的其他官员去利用行政命令为上.访者收集证据,这不是很荒唐又是什么?
但如果有人要觉得这样委屈,那为什么委屈的人总是你?为什么你又不能去让人委屈?这才是赤.裸.裸的现实。
所以,对于连鍪的愤怒和宋天德的劝阻,易嬴根本就不在意,更懒得多望一眼,只是望向图硝说道:“图司空,怎么纸笔还没有送到。”
“马上到,马上到。”
没想到易嬴的脸皮竟这么厚,图硝心中第一次佩服起来,顿时也帮易嬴叱责了一句连鍪道:“连鍪你给本官住口,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一个犯人身份,如果你真有资格职责易少师,今日也不会在宗人府中了。”
“如果你觉得不服,那尽管将自己为什么会被皇上问罪的事情说出来,不然话都不敢说一句,你凭什么指责易少师。”
凭什么指责易少师?
不管这是不是一物降一物,随着图硝话语,连鍪也很快萎了下去。
因为连鍪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教书先生,而是一名阶下囚。纵然他觉得易嬴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妙,却也的确没资格去指责易嬴。
幸好出去的执行太监很快给易嬴拿来了纸笔,众人的注意力这才一下全都转开了。
而由于宗人府原本就是为皇室,或者说是为皇上惩戒不听话的皇室宗亲而设立,宗人府所用的纸笔也几乎同皇宫中的纸笔一模一样。
可即便如此,易嬴也并不认为宗人府敢伪造皇上的折子。
因为他们真敢伪造皇上处死连鍪的折子,恐怕也不敢拿给易嬴看,毕竟易嬴在北越国朝中可有着天不怕、地不怕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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