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看过演武,也看过阅兵,但这等惨烈的一幕却只是当年在沈家庄时见过。
那时的邙山军刚到汴梁没多久,有人挑衅,双方在沈家庄来了一次演武,结果对手被打的抱头鼠窜,惨不忍睹。
但那次的邙山军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所以感觉不到多少惨烈的气息。
呯!
一个大汉被一刀砍中胳膊上没有防护的地方,顿时就惨嚎一声,然后他单手抓住对手,奋力一头撞去。
两个大汉满面鲜血的倒了下去。
各处的惨烈比比皆是,赵曙有些不忍目睹,说道:“沙场便是如此吗?”
曹佾上过战阵,所以老老实实地道:“官家,真正的战阵比这个还惨烈。”
“比这个还惨烈?”赵曙震惊的道:“那些将士们难道……”
他想起了那些大宋将士奋力厮杀的场景,不禁颤声道:“竟然是这般吗?那些人为何不说?为何不让朕知晓这些?”
曹佾尴尬的没法说了,就看看赵顼。
这事儿没法说啊!
——陛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况惨烈……
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了啊!
可哪一次你们认真听了?
在上位者的眼中,将士们的鲜血和牺牲大抵就只是一个数字,外加多了些抚恤耗费的烦恼而已。
至于惨烈……好的,老夫知道了。
可没见识过那等惨烈的上位者怎么能理解将士们的勇敢?
曹佾突然有了明悟,知道沈安顺带利用了自己一把,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告诉官家,将士们不容易。
但他并未有怨怼之心,因为先前的只是演练,刚才的却是真实操练,这个场景让他也有些震惊。
原来沈安的安排竟然这般惨烈吗?
那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懂那么多呢?
此刻已经倒下了大半人,赵顼见了就说道:“官家,一般的军队在伤亡到了两成到三成时就有崩溃的危险,曹家的不错。”
这都倒下大半了还没崩溃,可见曹佾练兵的本事。
沈安昨日交代过: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人时才能停止。
于是就呈现出了这个场面,让赵曙很满意。
“好!停住吧。”
赵曙心满意足的叫停,然后说道:“不错。”
曹佾知道过关了,急忙跪下道:“臣愿为官家赴死!”
赵曙满意的道:“回去吧,以后朕自然会斟酌。”
曹佾欢喜的起身,等赵曙父子走了之后,看着倒了一地的护卫,就说道:“都弄回去。”
年轻人们大多还行,相互帮助着站起来,可两个老卒却躺在那里,呼吸轻微。
一群大汉围着他们,神色哀伤。
曹佾问道:“怎么了?”
人群默然分开一条道,曹佾走了进来。
两个老卒睁开眼睛,笑道:“要去见阿郎了。郎君,你且好生努力,把曹家……把曹家振作起来……否则……否则……阿郎,小人来了……”
老卒的手一松,就垂落下去。
曹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然后缓缓跪下,无声抽咽。
“是某对不住你们,某无用,无用啊!”
他仰头,只觉得自己失败之极,恨不能有人打自己一顿。
“救救他们!安北呢?”曹佾回身,沈安就在他的身后。
“安北,救救他们,你要什么哥哥……”他觉得自己言辞过了,这话是在羞辱沈安,就仰头道:“他们都是曹家最忠心耿耿的护卫,哪怕跟着某这个无用之人憋屈也毫无怨言……某对不住他们啊!”
曹佾涕泪横流,再也不见了往日的谨小慎微。
沈安走了过去,伸手在两个老卒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来人,把他们抬到避风的地方去。”
曹佾亲自提着一个老卒的双手,下巴冲着偏殿抬抬,“到那边去。”
边上的内侍愕然道:“国舅,那边没官家的吩咐不能开门呢!”
宫中有许多规矩,比如说某些宫殿没有吩咐就不能开门,甚至连洒扫都不能。
曹佾狞笑道:“开门!出了事某一力承当。若是不肯,某先弄死了你,然后再撞开那道门。”
“国舅,那犯忌讳啊!”
“屁的忌讳!”曹佾骂道:“他们为了某,为了曹家都豁出了性命,某这个家主还怕什么忌讳,那还是人?那是畜生,去,开门。”
有内侍飞快的去禀告了曹佾的莽撞。
正在路上的赵曙止步回身,良久不语。
赵顼担心他会发怒,就劝道:“官家,曹国舅秉性淳朴,想来是急眼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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