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火焰依旧在升腾。
外面却死气沉沉的。
城中刚才一阵搜索,那些在外面游荡的男女全被甄别之后赶回了坊墙内。
城中的街道上只有军士在不断的巡查着,马蹄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听着格外的单调,也格外的肃杀。
一群文武官员就站在皇城前,面如死灰。
熊猫眼文官的运气真的不错,今夜他在家里饮酒作乐,喝多了之后和杜氏纠缠,被同样喝多了杜氏一拳打了个熊猫眼,竟然直接打晕了过去。
开始他准备要弄死那个杜氏,可现在却觉得那个杜氏就是自己的福星,回头要好好待她。
若非有她,先前他定然会及时赶来,然后和文官们联手栽赃,最后谁也逃不掉。
如今他是唯一幸免的官员,那份得意啊!
“沈安是从水门进来了,随后用火油点火,他甚至还在墙壁上留下了来此一游的字,老夫都能想到他当时的神情,定然是在微笑,自信满满。可咱们呢?”
熊猫眼的官阶在这里不算最高,可现在这些官员都是戴罪之身,他反而最是超脱,于是也敢逆袭一把。
人生就是因为逆袭而爽快啊!
他只觉得腋下生风,意气风发。
“咱们却乱作一团,甚至被沈安在暗处射杀了同僚而不知,更是自相残杀……这人竟然把幽州城弄的一团糟,果然是手段了得。”
熊猫眼叹息一声,“这些都是其次,老夫此刻最担心的是什么,你等可知道?”
“民心士气!”他怒吼道:“城中的那些汉儿会念叨着什么故土,什么故国,他们会觉着大辽在衰弱,而宋人在不断强大,此消彼长,他们自然会心向故国,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是啊!”一个文官苦笑道:“先前你等可看到那些百姓的眼神了吗?有人茫然,有人兴奋。茫然是因为在辽宋之间做抉择。而兴奋定然是觉着大辽在衰弱。这个大辽……要风雨飘摇了。”
还有士气!
“数十年前,赵匡义领军北伐,攻打幽州城甚为急切,可城中的汉儿和咱们联手守住了幽州城,最后导致他兵败。那时候,大辽朝气蓬勃,可如今呢?”
熊猫眼的肩膀一下就垮了,“宋人数次击败了咱们,如今更是一把火把幽州城的士气给烧没了。记得当年宋军在城外和咱们的援军酣战,城中的军民齐声大喊,声势浩大,宋军被震慑,随即大败。
如今宋人再来一次北伐,那些汉儿可会为了大辽出力?可会为了大辽放声呐喊?”
众人心中沮丧,这时有人说道:“火头小了。”
大家看向宫中,就见那火光在渐渐缩小,看着微微发红。
有人脱口而出,“就像是斜阳……残阳如血!”
他们缓缓回身归去。
那些坊墙挡住了无数视线,但他们能感受到那种躁动。
一户殷实人家中,段西平坐在上首,妻子杜氏坐在边上,两个儿子坐在下面。
一家子正在吃饭,段涛兴奋的说道:“爹爹,说是那个沈安来了。”
段西平点头,“是沈安来了,他在宫中点火,又射杀了贵人,引得咱们自相残杀,最后从容而去。”
杜氏放下筷子,眉间有忧色,“官人,那沈安据说很是厉害,他来了,会不会大军就在后面。”
“还早。”段西平摇头道:“宋人若是要北伐,那调动的军队定然是十万以上。你不知道,人一上万无边无沿,十万人马,哪里藏得住?所以宋人若是北伐,咱们这边定然能探知消息。”
杜氏叹道:“这兵戈一起,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当然是咱们赢!”段西平瞪了妻子一眼,可偏头发现了两个儿子在挤眉弄眼的,就怒道:“不好生吃饭做什么?”
段涛说道:“爹爹,咱们是汉儿吗?”
经过多代之后,幽燕之地的汉儿渐渐遗忘了故国,他们没把自己当做是汉儿,以至于后来还以灭掉大宋为荣。
在国家概念薄弱的时代,只需几代人,就能让所谓的故国这个概念彻底消散。
段西平骂道:“什么汉儿?没有的事!”
段涛十七岁了,身体强壮,性格也火爆,闻言就说道:“可是爹爹,上次你就说过咱们的祖上是汉儿。”
“那是为父喝多了。”
段西平瞪眼道:“吃饭!”
父亲的威严起到了作用,两个儿子乖乖吃饭。
杜氏突然抬头,“官人,你听……”
段西平偏头。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段西平用筷子轻轻敲打着案几,低声唱着,“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功名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况乃国危若累卵……况乃国危若累卵……”
他松手丢掉筷子,突然捂脸哽咽了起来。
“爹爹!”
“官人!”
段西平摇头,“某想到了翁翁临死前说的话,他说……咱们是汉儿!曾经横扫塞外的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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