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园丁6(1 / 1)

很多事情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它之后却有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万劫不复或是更进一层。

悠扬悦耳的琴声连麻雀都不忍惊扰,抚琴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没有拨弄错一根琴弦,古琴幽幽,公子惊艳。一去弹罢,东方不败才出声道,“花满楼,你要是能看见一定会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不敢当。”花满楼笑道,“首先在下就打不赢东方教主,何况若我真有绝世神功,也不会成为最可怕的人,无关其他,本心而已。”

气氛和谐,音律仿佛未曾散去。

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声音传来,粗犷响亮,“属下杨莲亭参见教主。”

东方不败眉心皱起,他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不愿见到杨莲亭,这种奇怪的情绪刚刚滋生出来,杨莲亭已不等他说话便阔步进来。看似没有规矩,但比起以往已经算很好的,要知道自他得势后,每次都是不经通报直接进来。

他走进来后东方不败也未曾多有怪罪,“莲弟来了。”

没有喜悦,没有彷徨,明明只有半月未见,却好似这份感情中有活力的一部分已经消失了,许是花满楼太过真心,对人对事,热情善良,一面透亮镜子的反射下,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见里面浮现出的那些假意逢迎。

杨莲亭道,“属下多日不见教主,甚是想念。”说罢,有些挑衅的望了一眼花满楼,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个瞎子,根本接受不到他眼里传来的信号。

如若晴天惊雷,东方不败这才想起来花满楼还并未知道自己和莲弟的关系,但他这次并未想要隐瞒,反而是带着试探的味道任由杨莲亭自说自话。

果然,当着花满楼的面,杨莲亭毫无遮掩的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花满楼刚开始确实愣住了,不过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直至杨莲亭最后道,“教主,属下有些事情想单独跟教主说。”语毕,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花满楼,似乎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

花满楼自是听出他话的味道,赶在东方不败出声前便随便找个由头离开了。

待他彻底走远,杨莲亭才唤了称呼,“东方,你近日怎会和这人走得如此之近。”

东方不败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没有想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此人来路不明,必定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声音激动的上扬八度,即便是花满楼已经走远,但他尚好的听力还是让这句话清楚完整的传到耳朵里,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年在霍休的船上戚竹也曾说过这句话,哪怕是看不见,他都能想象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正义凛然的神色,以及委托陆小凤看好他的眼神。

他突然觉得满足又庆幸,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人的容貌,才会对声音如此上心,即便是百年重活一次,他还是能记得当初所有人的声音:陆小凤,戚竹,阮清玉……还有流骁。比起容易淡化的面容,这些声音却从未曾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混淆过。

——这何尝不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杨莲亭没有看见东方不败脸上的不悦,继续说道,“我派人下山调查他的身份,哪知此人的来历一无所获,就像是凭空冒了出来一般。”

“哦?”东方不败放下茶杯,“你是说日月神教也查不到他的来历。”

“正是。”杨莲亭低头,遮住目光中的得逞之色,“此人来历身份都是个谜,突然出现在黑木崖下,被曲洋救上来,依我看,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妄图对我神教不利。”

做了这么多铺垫,东方不败可以猜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但他还是道,“花满楼自到神教中未曾讨要过什么,莲弟多想了。”

不出他所料,杨莲亭趁热打铁道,“这样想可就错了,不为名,又不图利,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若是没有猜错,他定是为了武功秘籍而来。”

东方不败眼眸低垂,掩盖住他目光中的神色。

“东方,那本《葵花宝典》你放在了哪里,可要小心些不被他发现。”

垂在腿上的手第一次有些颤抖,一颗心就在这一刻彻底死寂,原以为杨莲亭愿意同他在一起虽是求地位,但好歹也存着一份情,想不到他竟打得是这份主意。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中已不见有丝毫情义,连语气都是冰冷的,“莲弟放心好了,东西我绣在一件衣服上,用牛皮纸包着埋在后山的杨柳树下,不会弄丢的。”

杨莲亭闻言大喜过望,想不到如此轻易就套出了《葵花宝典》的下落,他甚至来不及敷衍几句,便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东方不败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郁结之气却在见到走回来的花满楼后神奇的消散了不少。

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花满楼担忧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只不过被人讨要了一件东西而已。”

花满楼何其聪明剔透,东方不败也曾对他他到过《葵花宝典》的事情,只是杨莲亭路过他身边时,脚步轻快,步履带风,显然是极其高兴的样子。

“你告诉他了?”

东方不败冷笑,“是他自己求的,本座只是遂了他的愿。”

花满楼皱眉,“如果以他的年龄和现在的功力,要是贸然修炼,引刀……”最后那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体内真气暴动,血液逆流堵塞血管,用不了多久便会血管爆裂而亡。”

“毕竟是一条人命。”他道。

东方不败冷笑,“若是他没有动旁的心思不去碰那《葵花宝典》,自然不会有事。”

之前杨莲亭脚步飞快,有迫不及待之意,哪怕是现在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花满楼叹口气,只愿他回头是岸,只是可能性渺茫。

……

杨莲亭还是死了,死相无比凄惨,七窍流血,内脏破裂。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东方不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无奈,人性如此,他又能如何。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心思死寂又重生,不知这兆头是好是坏。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黑木崖上从此少了一位总管,却多了个园丁,听着熟悉优美的琴声,东方不败心中突然豁然开朗,苍天公正,有失必定有得。遥望花满楼带着温和的笑意坐在亭中抚琴,东方不败加快脚下的步伐,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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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竹用警告的眼神看向阮清玉,“这次不许再捣乱。”

对方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知错能改。

人偶被戚竹扶起来,他帮他拍拍布料上的灰,用诱哄的口气道,“想起来了吗?你丢了什么东西?”

“行李。”人偶含糊不清道,简单两个字几乎要挣破他嘴上缝合的线条。

“为什么要背行李?”

“回,回……”

‘嗖’的一声,三个小刀带着破竹之势袭来,戚竹拽住人偶,左手撑地身体悬空躲过。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戚竹淡淡道,“死不悔改。”

来人正是那农妇,她不敢前进,只是朝着戚竹嘶吼咆哮,“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你将他们的灵魂缝在布料里,靠着意念支撑着他们的行动,但你可有想过这些被你封印的灵魂,他们本该投胎,轮回转世。而不是在这里漫无目的的走动,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你懂什么!”妇人叫道,“我有多热爱这里,丈夫死后我立马回到娘家,可是这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像是被诅咒一样,每一个都活不久,你知道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活下来的都逃走了,村里只剩下我和父亲。”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他们炼化成尸油,再做成玩偶,还有过路的行人,你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

“他们在这里很快乐。”妇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你看,村里的赵大爷现在还在冲我打招呼哩。”

远处的确有一个人偶在对着她挥动双手。

“不过是他们生前留下的残念罢了。”

戚竹手中扬起火焰,在妇人和自己中间竖起一道屏障,幽幽的鬼火散发着骇人的温度。

做完了这些,他躬身直视人偶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要背行李。”

“回,回……”人偶脸上洁白的布料竟渗出两行鲜血,像是流出血泪一般。

“放开它!把它还给我。”妇人疯狂的咆哮,试图走上前来,又迫于鬼火的温度而后退。

“回家。”人偶嘴上缝合的线条彻底脱落,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我要回家。”

说完这句话,它原本鼓囊囊的身体如同漏气的气球,渐渐干瘪,最后只剩一匹布料。

“你留不住他们,”戚竹看向双眼无神坐在地上的妇人,“一旦恢复记忆,这些支撑他们身体的意念便会消失。”

随着第一个人偶的衰亡,周围热闹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变化,同妇人打招呼的人偶动作停顿在那里,之前朝着阮清玉抛媚眼的人偶眼珠里也已经失去了焦距,所有的人偶定格在那里,如同时间停滞一样,慢慢的开始皱缩,消失。

就是妇人身上也开始大块大块的蜕皮,最后只剩一具白骨。

戚竹收回鬼火的屏障,四周荒木丛生,杂草长到好几尺高。

阮清玉看着四周遍地的白骨,还有凌乱的墓碑,“原来是乱葬岗。”

不远处坐着位叼着烟枪的老大爷,正是他们进村时候见到的老大爷,他是这乱葬岗的看守人,也是刚刚化成白骨妇人的父亲。

“等等,”阮清玉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差点,差点就上床的时候难道就是躺在这坟头上。”

戚竹咳嗽一声,“这样比较印象深刻。”

阮清玉瞬间觉得自己要推翻过去对戚竹的一切认知。

两人离开的时候,戚竹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人的思念,哪怕是死人的思念,如果太强也会成为执念,害人害己,那妇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就陪在她身边。”几十年来,风雨无阻的守护着她。

右手被紧紧握住,阮清玉冲着他挑了挑眉角,“放心好了,若是我死就只会缠着你一个人。”

戚竹愣了一下,尔后笑道,“好,一言为定。”

我只想这样牵着一个人的手,岁岁年年,永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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