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最是清爽，景色也别有一番风味，要搁在往常，必是有许多人要出门游玩宴饮，然而接连两个国丧，只要有些脑子的都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太过出挑，没脑子的人当然也有，结局自然是被收拾了，大家便更加老实，没谁在这时候出风头。

而对于如今的皇帝宇文器来说，这也是他所需要的，他的威信已经基本确立，而他的身边原本就有着一批得力的助手，对与原本官员的了解，还有殷素素不遗余力的帮助——掌管情报系统近十年的女人，对官员的作风能力自然非常了解。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不到三年，从上到下便焕然一新，渐渐的有了些盛世气象。

太极宫里，如今的天下至尊之人却有些烦恼的看着对面坐着的那对让人羡慕的夫妻。

“你们这到底打算离京多久？”

“这个就不好说了？小玉的意思是总要看看南北不同的风景，方不辜负出去这一趟。”

“说的真是让人羡慕。”宇文器轻叹了口气，抿了口茶，“可惜朕轻易不得离京。”

“陛下坐拥天下，得万民敬仰，何必做如此之叹。再者，我们会给四哥你带礼物回来的。”林钰原本还挺正经的说话，过后自己也笑了起来。“其实，中间我们还会回京的，毕竟素素姐大婚，我们总要回来的。”

这个倒是，林钰小白两个敢不出席，殷素素不追杀他们两个才怪，宇文吉先笑起来，而后又轻叹了口气，“她成亲之后，也会渐渐淡出，你们一个个的倒都走的利落，独留了我一个。”

小白很不客气的道，“四哥你就装吧，姐姐她要真是占着那个位子不走，你才犯愁吧。”

这个倒是不能否认，不过离了殷素素的帮助，他一时舍不得，且肯定也不如之前那么顺利也是真的。何况，看着众人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各自成双成对，尤其眼下这一对，日子过的真是赛神仙，心中也难免羡慕。

然而，不论是在座的谁都很清楚天子的意义，万万人之上，尊荣无双，同时一日为帝，终生孤独。

宇文吉特意为两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宴会践行，日头渐西，残阳烧的天边火红一片，明亮火红的余晖洒落在金色的瓦上，好像给华美庄严的宫殿镀上一层金光，显得越发高贵壮丽，然而也确实如此孤独。

“你好像真的很寂寞。”酒席上，宇文器多少有些醉了，小白同样有些醉了，看着首座上的男人，没忍住，问出口。

“这就是帝王。”宇文器摇了摇杯子，轻叹了口气，“我再不可能和你像以前一样狂饮了。”

可即使是寂寞，终生孤独，然而也没有帝王会真的允许谁真的与他并肩而行，或许世上也有那么一个人，他愿意携手，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相较酒意浓重的两人，席上美丽的女子只是慢慢喝着白玉杯中清冽青绿的青梅酒，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

半年后，西北。

壮丽无垠的戈壁荒漠边上，远远的可以看见终年覆着白雪的高耸入云的青色山脉，一辆看似朴素无华的马车正在荒凉的路上缓缓行驶着，天与地的交界处，一轮火红的落日正在缓缓沉默，落日金红的余晖也即将散去。

已经是暮晚时分，即使是春季，西北的天气还是略有些凉的，白绯若看着枕在他膝头上睡着的女子，取下披风给她盖上，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有多温柔，让人动容。

他的动作很轻，然而那个人还是醒了，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前世，我曾经来过这里。”

“千年之后，这里是什么样子？”

“一样的荒凉而壮丽，不过一路上的人要多一些，那个时候，我就想，日后要是有了恋人，一定要带他来这里看看，看看着广阔无垠的天地，看看这日落和日出，看看人有多渺小。”

“嗯？”

“不知自身渺小，不知道珍惜。”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慢慢的坐起来，轻笑道，“你是懂得珍惜的那个人吗？”

“我可是在西北长大的。”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别忘了，以我一生，求你一世欢颜。”

林钰微笑，闭上眼睛，回应着他，慢慢加深这个吻，能得一人若此，乃是她的幸运。

黄色的荒漠和绿色草原，高耸入云的山脉，西北边陲城镇的异域风情，林钰小白这一去再回京已经又是近一年时间。

这期间，青青又生下一女，凑成了个儿女双全，此时抱着三个月大的女儿冲林钰抱怨道，“你这没良心的，只管两个人去神仙眷侣，我女儿出生不回来就罢了，素素姐成亲多大的事啊，现在才回来，我看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她可真要派人去抓你回来了。”

“这不是赶回来了嘛，要不是为这个事，我们两个原想再往北边走一点的。”林钰稍稍有些心虚。

“婚期定在五月初九，你们提前半个月才赶过来，也好意思说。不过说真的，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你们，他待你怎么样？这小子如今看着更勾人了，没有女人看他好吧？”青青一向是性格爽利，结了婚又是对着林钰，说话更是不加掩饰。

“自然是有看他好的，西域某国的公主偶然见了他一面，简直惊如天人，跟在后面死追不放。”这事显然没有给她造成很大的困扰，说起来的时候好笑居多。

青青看她笑的幸福，也就放下心来。

“其实我倒是觉得他待我越来越好，比之前更好。”林钰轻轻笑道，平和幸福一览无遗。

倒是某人，颇带着点抱怨的对宇文器道，“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看着小玉好的人可真是不少，偏她还老注意不到。”

宇文器是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笑着道，“活该，谁让你娶到了这么好的老婆，还到处炫耀。”

“喂喂，不是我想到处炫耀好不好，是小玉她想要出去……”小白还想辩解一下，在宇文器含笑的眼睛里，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好吧，我确实拿她没办法，而且要是娶到了那么好的老婆，你会舍得委屈她？”

这个倒是，如果他能够，除了母仪天下的尊荣之外，他可能也会在她的面前不断的让步，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过危险的让步。

不过他终究不是一般人，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常态，又笑道，“你该庆幸小玉总是看不到别人爱慕的眼神才是，不然你该更烦恼。”

“这个倒也是。”小白饮下一杯酒，“四哥，帮我想个法子，让她在京里多待几天呗。”

“这个好办，你努力点，让她再怀上一个不就好了。”宇文器也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笑道。

“不行，我舍不得。”白绯若神色一下沉重起来。

“至于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宇文器笑道。

“四哥你当时不在旁边，不知道情况，可我可能永远也没法子忘了那日的情形，我也不敢冒着失去她的危险。”他深深叹了口气，想起那日的事情依然心有余悸，“再说，好容易想法子把老大丢给我爹娘，再生出来一个占据她的注意力不成？”

宇文器闻言哈哈大笑，“那我就没办法了，你自己纠结去吧，反正朕是没这样烦恼的。”

“说起来这个，我还没恭喜四哥喜获麟儿呢。”

“第七个了，也不稀罕了。”宇文器是真不怎么在意。

为了防止世家相争太厉害，也怕有了皇后反受掣肘，他并没立后，前朝政局稳定，后宫倒也消停，他既然没有多少偏爱，孩子生的就不少，这几年下来，添丁添的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了。

“总是好事么。”白绯若笑道，“多子多福，正是皇上福气大的象征。”

宇文器也笑，“倒也不敢希冀什么，国家能够长治久安就满足了，你刚自西边回来，那边人民的日子是不是好过些了？朕当日登基就是想着能给那一方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好些的生活，如今当了皇帝，反而动弹不得了。”

“治安比原来好了不少，税收也降低，皇上选派能员治理，确实已经有些兴盛景象了，尤其边塞处，经济颇为繁荣，还有些小部族时常来投靠。长久下去，皇上又将是一个明君。”

“明君不敢当，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就成。”宇文器听到西北渐安，显然非常高兴，连着喝了两杯酒，“若能求的一世长安，已然是福气了。”

若真能一世长安，谁说不是福气？白绯若记得林钰便总说，若能一世平安喜乐，便也满足了，不过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和久别挚友饮酒，即使是皇帝，未免也有些晚了，等他回去家里，林钰已经是睡下了，沐浴过，坐在床边，看着她安详的睡颜，他的心也一片平和。他还记得，最初的时候，林钰睡眠是极警醒的，有谁过来都会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可以睡得如此香甜，眉头舒展，毫无掩饰，也没有顾虑，唇边还带了一丝浅笑。

他眼神温柔动人，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雪白的发丝从她面颊扫过，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舍得吵醒她，而是消无声息的靠着她躺下。也不很久时，或许是她睡梦中感觉到了某个热源，渐渐的靠了过来，他自然抓紧机会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而后同样安然睡去。

在这场持久战中，他终究赢得了她的真心，她的信赖，用他的真心，他的一切。

而这两心相依所带来的幸福的滋味，是如此隽永甜蜜，令他永远迷醉，不愿醒。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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