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娓娓道:“在我们大汉四百年历史中,王莽的名声算是最臭的了,各种贬斥的词语都可以加在他身上,主公是帝室之胄,请容许法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法正觉得王莽有些冤枉。
其实无论在篡汉前,还是篡汉后,王莽的xing格都没有变过,那就是胸怀天下,心忧黎民,篡汉之前,生活节俭,逢灾年都亲自赶往灾区布施,礼贤下士,谦恭有礼,而篡汉以后,王莽当了皇帝却没有过上皇帝的生活。
都说秦皇每ri批阅的奏折多,王莽也不遑多让,而且王莽没有像其他昏君那样沉迷**,生活也很节俭,以前各地布施,而当皇帝后,王莽开始用皇权为贫民争取利益。
有名的王田制,在抵制豪门土地兼并的过程中,作用甚大,币制改革也抑制了豪门的经济实力,禁制买卖奴婢,使最底层人民去除了奴仆身份,而五均六管,禁止了高利贷,控制物价,不但大大削弱豪族实力,而且禁制了豪门对农民的盘剥。
这些政策的本意无疑都是好的,对那些受到压迫的贫民也是有利的,可是为什么王莽会失败?法正觉得是他过于急躁,不切实际,他的这些政策全部是得罪豪门的,几乎与豪门世族对立。
受到豪门抵制,他的任何一项政策都不可能成功,币制改革使货币泛滥,王田制有名无实,地方官根本不予执行,民间还是私自买卖奴婢,五均六管不但没能限制豪族,反而使商业凋敝,民不聊生。
王莽一心想压制豪族,扶持贫民,可是等到豪族起大军反抗的时候,那些贫民帮他了吗?反而是赤眉绿林这些下层百姓打了先锋,为什么?不是贫民不知恩图报,是因为他们被豪门压制,根本没享受到王莽改制带来的好处。
所以法正觉得,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出发点,不能一味同情弱小,要遵从客观事实,否则只能自取灭亡,主公,你觉得呢?”
刘璋笑了一下,他这下算是明白法正的用意了,自己现在和王莽做的几乎一模一样,不顾世族的庞大能量,一味同情弱小,过于急躁,不切实际,自取灭亡。
说实话,刘璋也对诛杀世族有些担心,他对世族的实力有预料,却完全不敢肯定自己能对付得了这股汹涌洪流,可是一想到世族的危害,刘璋就不愿意容忍,难道自己非得顺着世族的意愿吗?就算一统天下,也是为这些豪族盘剥底层百姓创造一个稳定的环境,那自己统一天下还有什么用?
那还不如经过南北朝两百年大乱,让胡人进来把世族杀个干净,然后隋朝开启中华新篇章。
刘璋双手垫着头,用手臂压了压脑袋,使脑袋舒服一些后说道:“孝直,记得我们在涪城说过的话吗?你说五五之数,你赌一个功名大业,我说四六之数,我赌一个大汉天下。
今天在江州,在这个花园里,一九之数,我们赌一个朗朗乾坤,孝直,你敢吗?”
“朗朗乾坤?”法正心头一跳,剿灭世族,还利百姓,四科举仕,让每个大汉子民,无论豪门寒门,都能有公平的入仕机会,连医生匠人等也有渠道尽展所长,这样的天下,真可谓朗朗乾坤。
可一九之数,值得吗?
法正沉默着,心里翻江倒海,面前的主公越来越让他觉得深远,当自己只看到西川一隅的时候,他已看到整个天下,当自己看到整个天下之后,他已经想到要将这个天下改造成什么样子。
一九之数,赌一个朗朗乾坤。
这不再是一统天下的yu望,而是匡扶天下的理想,有这样宏图雄心的主公,身死人灭又如何?世族?不就是影响力大一点,财力物力丰沛一点,难道就一定对付不了?法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胆小,自己在畏惧什么?
法正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关心的是结果,那就是辅佐刘璋一统天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做出任何妥协,可是主公关心的除了结果,还有过程,刘璋不愿向世族妥协,即使知道顺从世族更有利自己的霸业,他也不愿这么做,一个统治者有这样的心态,是愚蠢的,可是愚蠢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值得钦佩的?
若能将世间污浊踩在脚下,一九之数,够了。
法正终于点头,沉声道:“主公,我敢。”语气充满坚决。
“不怕大业未竟身先死吗?”刘璋笑道。
“死有什么可怕的。”
“史笔可是掌握在世族文人手上的。”
法正长出了一口气,决然地道:“主公,法正想通了,哪怕如王莽一般死无全尸,遗臭万年,法正也愿追随主公,完成主公宏图大志。”
星光洒在花园里,夜风让青草吹动,仿佛在交换着彼此的秘密,就是这个静夜,法正觉得自己真正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同时,也决定了江州世族悲惨的命运。
两ri后的夜晚,明天就是第十风得意,嫣然是带领江州群豪对付牧府的大英雄,意气风发地准备明ri率人围堵郡府请愿,让刘璋知难而退。
这一夜,刘璋找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费家族长费昭,一个是邓家族长邓恒,两人分开进入刘璋的房间。
费昭坐在刘璋旁边,刘璋还在吃饭,今天一天都在看杨怀、张任等呈上来的文案,这个时候刚空下来。
刘璋一边吃着饭,一边随口问道:“费昭,本官进入江州,世族只有你一人来迎,而本官也调查过费家族事,违法之事不少,但是却是各族最收敛的,告诉本官,为什么?”
费昭道:“大汉天下四百年,费昭也是大汉子民,大人是朝廷钦封的益州牧,来到江州,费昭来迎不过分内之事,至于族事,费昭实在约束不了,否则必不让那些子孙肆意妄为。”
刘璋夹起一块鸡肉吃下,喝了一口汤,点点头道:“很好,那你赞同四科举仕吗?”
“大人是要草民虚以委蛇,还是听真话?”
刘璋放下汤碗,看向费昭,突然不顾形象地笑起来:“费族长还真是幽默,就凭这点,真不适合干族长这样老成持重的活,不过本官佩服,真话,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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